《大家論壇》俄羅斯視角:貝加爾湖的沙皇印記

史基德爾斯基(Robert Skidelsky) 2017年09月02日 07:01:00

史基德爾斯基

• 1939年出生於中國哈爾濱

• 英國社民黨創黨黨員之一

• 英國華威大學政治經濟學榮譽教授

 

某個旅遊網站上寫道,橫貫西伯利亞東部和俄羅斯遠東共2000哩的貝阿鐵路(Baikal-Amur Mainline,BAM)「是個不太為人所知的旅遊景點」。「大多數的人甚至連聽都沒聽過」。

 

比貝阿鐵路年歲稍長的西伯利亞鐵路(Trans-Siberian Railway)明顯更受歡迎。打從1916年正式通車,西伯利亞鐵路便吸引許多知名人物,包含旅行文學作家弗萊明(Peter Fleming)、索魯(Paul Theroux)和施伯龍(Colin Thubron)。但正是貝阿鐵路這條不受喜愛的北方支線——由史達林(Joseph Stalin)在1930年代發起,1984年在布里茲涅夫(Leonid Brezhnev)手下完工——為我們提供更好的窗口,得以了解莫斯科(Moscow)和聖彼德堡(St. Petersburg)等大城市外的俄羅斯社會現況。如今,貝阿鐵路沿線土地成為了普京(Vladimir Putin)的領地。

 

在讀了墨菲(Dervla Murphy)的《意外穿越西伯利亞(Through Siberia by Accident)》一書後,我才有了乘坐貝阿鐵路的念頭,儘管這位勇敢無畏的愛爾蘭女士曾經在該列火車上簡陋的廁所裡滑了一跤,摔斷一條腿。而進一步驅使我做這件事的原因是,我的曾祖父曾在1890年代參與西伯利亞鐵路東北部分的建設,但我從未到過這條鐵路的終點站海參崴(Vladivostok)(也是我父親的出生地)。於是我找了三位朋友,一起踏上了為期兩周、橫跨西伯利亞鐵路的奇幻冒險旅程。

 

它是蘇聯強盛的證明

 

貝阿鐵路象徵曾經強盛的蘇聯,就像伏爾加格勒(Volgograd)的「祖國母親在召喚(Motherland Calls)」紀念碑,或是莫斯科的無名戰士紀念碑(Tomb of the Unknown Soldier)和勝利公園(Victory Park)的長明之火,又或者像列陣於鐵路沿線的大型水力發電廠。貝阿鐵路是蘇聯朝遠東地區的最後一次大推進。

 

正如布里茲涅夫所說,貝阿鐵路是「世紀性的建設專案」。貝阿鐵路推進、切割和貫穿了數千哩的河流、森林和通常覆蓋於永凍土(permafrost)下的懸崖峭壁。今日,貝阿鐵路成為象徵集體努力的紀念碑,承載著蘇聯的神話。

 

用城鎮、博物館之眼理解貝阿鐵路

 

騰達(Tynda)是典型的貝阿鐵路城鎮。車站對面豎立著一個年輕女英雄的雕像,身邊環繞著機器。一個老舊的引擎靜置在公園裡;放眼望去,一排排毫無特徵的公寓大樓延伸到遠處。大布告板上孤零零地貼著一張求職信,上面寫著:「年輕女性,性格溫和無不良嗜好,願意承擔水泥銷售工作。」

 

而位於北貝加爾斯克(Severobaikalsk)的貝阿鐵路博物館,則滿是貝阿鐵路工人的雕像和照片,還有他們獲得的獎章以及使用過的機器,包括他們用來泡茶的大型炭爐茶水壺。最顯眼的地方留給了費多羅維奇(Fedor Fedorovich),這位樸實的無名英雄用錘子敲擊軌道和貨車聯軸器來檢查鐵路故障。

 

對博物館策展人維特洛娃(Tatiana Nicolaevna Vetrova)來說,貝阿鐵路是團結的象徵。其沿線各車站都是按照蘇聯各加盟共和國的建築風格來興建,其中有些令人驚歎不已,而也正是那些加盟共和國攜手完成這巨大工程。

 

我問維特洛娃博物館是否有遊客手冊,她回說:「有很多關於這項工程的學術論文」。我堅持要求給我們一張精簡的遊客指南,但她依舊不為所動,表示涉及的內容太多,小小幾張紙片可裝不下。

 

最後,維特洛娃賣給我一本以詩歌形式寫成的貝阿鐵路故事,要價350盧布(約新台幣181元)。上頭的故事說,這條鐵路「是我們年輕一代的點名單」。貝阿鐵路人(BAMovstsy)(建蓋者給自己的稱謂)沒有多少報酬,也不期望有多少報酬。相反地,他們為自己的祖國和彼此而工作,顯然對資本主義帶有些批判。「我們當年如何交朋友,這些也會教給我們的後代。」

 

過去的戰俘營  今日的鬼城

 

詩歌的語氣十分哀傷:當年同志們聚在一起建立一個新的世界。以維特洛娃的話來說,貝阿鐵路是「勇於奉獻的工人們為了子孫而付出的心血,充滿著愛與英雄般的犧牲。」像1941至1945年的衛國戰爭(Great Patriotic War)一樣,恐怖會褪去,但火焰永不消逝。

 

然而恐怖的內容可不止於此。維特洛娃堅持貝阿鐵路的建設始於1974年,這個日期相當政治正確(politically correct),因為自那以後使用的勞工都是「清白勞工(clean labor)」。但是鐵路的第一部分——由史達林下達指令,建設一條遠離中國邊界的東部路線——勞工是被迫建造的,受害者包括俄羅斯囚犯以及德國和日本的戰俘,這些人當年全被圈禁在所謂的貝阿鐵路工人營(BAMlags)裡,如今這些地方都成了鬼城。

 

即使後來有志願者加入,他們也不像官方所說的如此熱衷。由於缺乏足夠的住宅和電力,幾乎沒什麼人願意再次接受徵召,許多人在規定的工期結束前就跑掉了。

 

儘管如此,布里茲涅夫時代的貝阿鐵路建設顯示蘇聯體系仍有一定能力,儘管當時蘇聯已經是風中殘燭。在綜觀評估蘇聯末期有多敗壞時,這項工程的完工其實是幫助加分的。

 

而至今仍有2000到3000萬俄羅斯人居住的西伯利亞地區,事實上遠比那些靠近歐洲的俄羅斯大城市更受益於蘇聯體制。我們經常在貝阿鐵路旅程中被告知,俄羅斯的心臟是在農村而非城市。確實,蘇聯時期一直維持著舊沙皇政策,補貼俄羅斯人往東部開拓。現在這些俄羅斯人才開始回流歐洲,而空出的地方則被湧入的中國和烏茲別克人所占據。

 

我們的貝阿鐵路之旅充滿了對該地區往日繁榮的驚歎。其中一個令我念念不忘的地方是貝加爾湖邊一個荒廢的集體農場(kolkhoz,collective farm),當年這裡因捕魚和毛皮而繁榮一時。這個村鎮目前依然有人居住且市容整潔,有一些人在種菜、餵雞和奇怪的牛,還向我這樣的遊客兜售小飾品。與此同時,生鏽的漁船就像擱淺的鯨魚一樣陳列在岸邊。

 

在村中一個家庭裡享用家常湯和鬆餅當作午餐時,女主人稱讚普京,相信他能在蘇聯解體後使俄羅斯恢復以往光榮。「那為何西方會對俄羅斯那麼失望呢?」與我同行的一個朋友問道。「他們難道不知道,混亂的俄羅斯比團結的俄羅斯更具威脅性嗎?」在貝阿鐵路沿線上聽到國際法辯論真是件少有的事情。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A Trip Through Putin Country》,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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