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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瑪

●《紐約書評》編輯

●著有《零紀年:1945年史》

 

北韓荒唐的專制制度很容易用諷刺漫畫來描繪。金正恩留著30年代的老式布丁碗髮型（據說把髮型修剪成那樣是為了效仿他的祖父、北韓政權的創建者金日成），身著過時的中山裝、長著五短圓胖的身材，本身就像極了卡通人物。金正恩被官方稱為無所不能的天才，像神一樣受人崇拜，只要一露面，身邊總是如眾星捧月，身上掛滿獎章的北韓最高軍事指揮官追隨在他左右。金正恩總是大笑鼓掌，或歇斯底里地大聲叫喊。

當然，我們都知道北韓的生活並不有趣。定期發生的饑荒損耗著當地民眾，殘酷的勞改營像奴隸般關押著高達20萬名的政治犯，在那裡他們沒有被酷刑折磨致死就算幸運了。言論自由根本不存在。人們不僅不准懷疑金正恩的神聖地位，想要生存就得經常宣誓自己的奉獻精神。

狂愛金正恩　北韓生活之必須

許多北韓人表現出崇拜者的模樣，很可能只是因為這是生存的必要條件。其他跟著指示照做的人，則是不了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像世界各地的人們一樣，他們如條件反射般遵守身邊世界的規範，而不思考其中所蘊含的意思。但有些北韓人，或許還為數不少，可能真心相信金氏王朝的狂熱崇拜。金氏王朝像所有邪教（或者任何宗教信仰）一樣，由其他文化、信仰和傳統的零星碎片所組成。

金式宗教裡頭的元素融合史達林主義（Stalinism）、以救世主自居的基督教（Christianity）、儒家的祖先崇拜、原始信仰薩滿教（shamanism）、以及對日本的天皇崇拜，天皇曾在20世紀前半葉擔任過北韓的領袖。外界認為金正恩的父親金正日出生於長白山（Mount Paektu）。據信北韓王朝的神聖創建者，一位名叫檀君的熊人就出生在4000年前的長白山，因此該處被視為聖地。而被稱為「親愛的領袖」的金正日（也就是「偉大領袖」金日成的兒子）將冬天變成了春天，並被天堂裡一顆明亮的星星所照耀。

這一切聽起來可能十分荒誕不經，但任何信仰中的神跡故事無一例外，皆具有這樣的特色。重要的是人們是否相信這些故事。

不包容、不惜代價　就是要種族純潔

在這方面，北韓人跟其他地方的信徒相比並不奇怪。某些信仰之所以具有強大吸引力是有原因的。伊斯蘭教和基督教宣揚上帝眼中的平等，被遺棄者和被壓迫者因此選擇皈依。北韓人的信仰從根本上不具有包容的特質。事實上，這種信仰的核心是「種族純潔」（ethnic purity），信仰者認為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捍衛神聖的民族主義，不受敵對勢力侵蝕。

像波蘭這樣具有強烈民族犧牲意識的基督教國家一樣，北韓曾在漫長的歷史上被強權所主導。這些強權主要是中國，但也包括俄羅斯，其中最著名的是16世紀日本統治者野蠻的侵略歷史。美國則是之後才出現，但北韓對美國帝國主義的官方仇恨不僅來自於殘暴的韓戰，同時也來自於受外國壓迫所留下的漫長痛苦回憶。

在朝鮮歷史上，外國列強的佔領造成了合作和抵抗兩極化的發展。歷屆朝鮮王國的統治者，有部分會與其他大國合作，也有人選擇與他們鬥爭到底，導致朝鮮民眾之間產生嚴重的仇恨和分歧。

金日成的政治生涯就從合作開始。他被史達林親手選中，成為北方共產主義的傀儡領導人，讓金日成在二戰期間化為打擊日本帝國主義的英雄神話。更重要的是，後來又變成了反對美國及韓國的「合作者」。

北韓民族主義崇尚「主體思想」（Juche）的自立自強，這既是一種宗教也是一種政治信仰。金氏王朝象徵朝鮮抵制外國列強，而捍衛這樣的王朝是一項神聖的任務。當神聖性主導著政治領域，就無法討論妥協的可能性。人們可以就利益衝突進行談判，但被視為神聖的領域則是談判禁地。

當金正恩遇上川普

房地產開發商出身的川普（Donald Trump）相信任何事務都可以談判，商業領域不存在神聖二字。他的交易理念便是借助虛張聲勢和威脅恐嚇，徹底壓垮另一方，因此他聲稱要徹底摧毀北韓（順帶一提，他的這個威脅代表著2000萬人死亡的慘劇）。考量到金正恩扮演著北韓人民神聖捍衛者的角色，很難想像他會被這樣的咆哮所懾服，願意參與談判。

對金正恩來說，或許認為士可殺不可辱，會這樣想的，或許還包括其專制統治下的某些被統治者。這也不是邪教演第一次演變為以自殺為目的了。

但還有另一種可能性更大的風險。儘管川普常常發出充滿敵意的推特，或是發表令人震驚的公開言論，但事後其內閣高級官員往往都會更加謹慎發布聲明，因此金正恩可能根本從沒認真看待這樣的事件。他或許認為川普就是在虛張聲勢，永遠不可能將威脅的內容付諸實行。

這可能導致金正恩採取一些魯莽的行動，例如將飛彈瞄準關島，而美國面對這樣的挑釁，會認為必須以同樣方式作出回應，如此一來便會造成災難性的後果。不僅那些相信金正恩神聖使命的人會遭殃，同樣深受其害的還會有數百萬北韓國民，這些人就生活在距離北韓邊境35英哩的地方，而他們與金氏宗教毫無瓜葛。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The North Korean Cult 》，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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