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白宮印太事務協調官坎貝爾（Kurt Campbell）指稱，「美國支持與台灣發展強有力的非官方關係，不支持台灣獨立，我們完全了解其敏感性。」這其實不是他第一次這樣說了，今年五月，坎貝爾就說過，美國如果台灣問題上實行「戰略清晰」會有「重大不利」。衡諸不斷升溫的台美關係以及兩岸現勢，坎貝爾的說法當然是說給中共聽的，美國不想讓共產黨沒有台階下，也要中共別誤判形勢。

弔詭的是，台不台獨？在台灣內部已經逐漸不是個問題。政治大學選研中心在今年初公布的台灣人認同調查裡，自認是台灣人的高達六成四，而28年前第一次調查時只有一成七；自認是中國人的只有2.6％，但28年前調查時有兩成五。扣除掉維持現狀者，主張獨立的台灣人有三成二，偏向統一的只剩7％，這分別是這項調查28年來最高與最低的水準。

台灣走到這一步，其實是一個長期的政治社會化過程。早期威權統治階段，台灣人被教導的政治認同是秋海棠，卻不識自己的土地與歷史，共匪、台獨以及黨外勢力更被化約成「三合一敵人」。但隨著70年代美國支持國府勢力的抽離，國民黨開始透過擴大選舉來補足自己的統治正當性；而另一方面，主要反對勢力民進黨（當年稱之為黨外）也拋棄早期的反體制動員，進入選舉競爭。這個相向而行的路徑讓台灣避免掉民主轉型過程的大規模流血衝突，是謂台灣的民主奇蹟。

民主作為一個本質的存在，它一定預設了一群特定人，在一個有固定的地理邊界下所展現的集體認同。台灣主權獨立，是保障台灣民主的前提要件，也是台灣民主具體實踐的成果，從不因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人民經歷過什麼樣的歷史，而有任何變異。過去70多年，共產黨從未統治駐足台灣這塊土地一時半刻，即使這塊島嶼此刻沿用的中華民國國名，都還比中華人民共和國早誕生38年，但共產黨卻宣稱它擁有對台灣的主權，實在是荒謬滑稽之至。

坎貝爾說美國不支持台獨，國民黨好像撿到槍。黨主席江啟臣說，美國政府是提醒民進黨台獨之路走不通，中華民國是最大公約數，請蔡總統明白宣示捍衛中華民國，並把大陸時期的中華民國歷史，重新放回教科書。這位最大在野黨黨主席真的是誤解了：美國不支持台獨，但美國過去40年何時肯認過「中華民國」？如果中華民國是公約數，那是誰跟誰的公約數？更重要的是，在兩岸關係裡，中華民國是什麼？它與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關係何在？

在共產黨眼中，台獨是獨，華獨（中華民國主權獨立）也是獨；修憲制憲搞法理獨立是獨，依憲法行使主權也是獨，到最後，連台灣的存在都是獨。台灣早就獨立了，否則怎麼會有自己的民主與《憲法》；打擊台獨是共產黨自己紮出來的稻草人，用意在鼓動內部的民族主義與鞏固自己的統治正當性，也在於統戰台灣，讓「台獨」與「華獨」打得不可開交，它更可坐收漁利。

其實，早在1999年通過《台灣前途決議文》後，民進黨不搞「台獨」已經很久了。看看現在端上檯面的政治議程，以及政大選研中心公佈的這份台灣人認同與統獨大調查，當知「台獨」從來不是台灣內部的問題，只有外力加諸的「統一」才是問題。台灣文學之父賴和說：「天與台灣原獨立，我疑記載欠分明。」台灣人必須掛心中美日台國際戰略格局的轉換，但在實踐民主、自由，保障人權的路上，台灣人一點都不需要自我懷疑。

※作者為《上報》總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