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3月25日，法、（西）德、義、荷、比、盧六國在「煤鋼共同體」的基礎上簽署「經濟共同體條約」和「原子能共同體條約」（合稱「羅馬條約」），昔日從戰後廢墟中建立的歐洲共同體，帶給歐洲60年的和平與繁榮。今日的歐洲聯盟，經濟上已從單一市場走向共同貨幣，政治上從共同外交建立共同防務，成員國亦由6國擴大至28國，成為全球區域統合的典範。然而，英國脫歐和敘利亞難民擊垮了歐盟公民對未來的憧憬。

全球化促使歐洲共同體加速統合腳步，也讓歐盟面臨到無窮的政經挑戰。長期以來，歐盟陷入超國家主義與政府間主義的爭辯，影響政經統合的進程，1990年代歐盟迫於因應前蘇聯共黨陣營的解體，而接納眾多中（東）歐的新成員國，大幅減弱了對外的競爭力。過多的政治考量，又讓若干不符合嚴苛要（長期利率、通膨率、政府赤字、公共債務與貨幣穩定）的國家加入歐元區，歐債危機更嚴重衝擊人心，中東與非洲難民不斷湧入，激起歐洲右翼政黨勢力崛起，整個歐盟陷入前所未見的危機。

歐盟是28個成員國的價值共同體，更是利益共同體。國家主權至尊無上的英國，長期抵制歐盟的統合政策，於今脫歐只為反對東歐勞工湧入，不容其分享英國的社會福利；匈牙利或波蘭等國加入歐盟，意在尋求安全保護，卻輕忽人道主義，拒絕接納歐盟的難民政策；希臘經濟體質孱弱，卻搭上歐盟富國的便車，終致釀成歐債危機。

多速統合論

目前歐盟內部瀰漫著民族主義、恐怖主義、宗教和族群分歧的氣氛，放緩了歐洲統合的腳步，也導致反歐元、反移民的極右派政黨崛起。解決共同安全、經濟成長、增加就業、社會發展等問題，成為歐盟的當務之急，英國脫歐是危機，也是轉機，關鍵就在於「羅馬條約」原始簽約國的態度。歐盟執委會主席戎克（Jean-Claude Juncker）3月初遞交歐洲議會的「歐洲未來白皮書」透露出曙光，其提出歐盟前景的五種假設中，「延續改革議程」與「匯集積極成員國力量於特定政策領域（國防、社會安全或税制）」兩項，無異重提多種速度的統合。

「多速統合」的概念並非新意，只是接受度低，德國前聯邦總理柯爾（Helmut Kohl）早在1980年代初就倡議兩種速度的統合，當時還因點名義大利經濟發展腳步跟不上德法英等國，引發德義間的外交風波，最後道歉了事。1990年代的歐盟為因應冷戰結束而擴大成員國數量，加劇內部經濟發展和貧富的不均，新成員國的利益取向各有不同，歐盟政策分歧在所難免，妥協往往成為團結的唯一途徑。

歐盟歷經20餘年的運作，內部其實早已存在兩種速度的統合，成員國分歐元區和非歐元區，又分申根區和非申根區，外交政策尋求共同立場（common position），卻不強求聯合行動（joint action），特定安全政策領域設立「選擇退出」條款（opt-out），整個歐盟內部充斥自身國家利益重於共同利益的現象。

歐洲政經統合是歷史上的創舉，各方雨露均霑之際，亦難免遇到阻力，走回頭路已無可能。本月6日，德、法、義、西四在巴黎舉行的非正式峰會上，表態支持戎克在「歐洲未來白皮書」中提到的「多速歐洲」概念，卻不提供任何具體方案，類似2005年 6月《歐洲憲法條約》宣告失敗後，執委會以文件（communication）方式公布的所謂「D計畫」（Plan-D for Democracy, Dialogue and Debate），讓歐盟再次進入「反省時期」（period of reflection）。D計畫是歐盟建立傾聽民意的過程，於今歐盟執委會推動各方討論歐洲的未來，再藉著建構「反饋過程」（Feedback Process）讓各國辯論結果反應至各領域政策。預計歐盟理事會年底前即有初步論，2019年6月歐洲議會選舉前擬訂方案。

歐洲選民仍具備理性力量

民粹主義當道的歐洲，媒體的渲染很容易影響民眾的認知，英國脫歐和川普入主白宮，更更加劇其對歐盟未來的悲觀。熟悉歐洲事務的人或都清楚，歐洲共同體60餘年的統合，經常是進一步而退半步，擔心極右政黨橫掃歐盟國家，或法國總統選舉會重演「黑天鵝」事件的人，顯然忽略了歐洲選民的理性力量。

去年5月奧地利總統選舉結果，綠黨籍的范德貝倫（Alexander van der Bellen）擊敗極右派自由黨候選人霍弗（Norbert Hofer），重挫民粹主義氣焰，近期荷蘭國會大選結果，反移民、反穆斯林、主張公投脫歐，聲望又如日中天的的自由黨，依然落敗。「歐盟終將解體」，的說法是只見表象，杞人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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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為國立政治大學國際關係研究中心美國與歐洲所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