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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劉曉波生命已逝,我們還在等什麼?

長平 2017年07月13日 22:10:00
西方發達國家的政要們懼怕中共,把人權,自由與民主等現代文明的圭臬拋諸腦後,令其外交機構的秘密努力成為公開的羞辱。這不過是歷史的重演,希望劉曉波的受難能夠讓他們警醒。(美聯社)

西方發達國家的政要們懼怕中共,把人權,自由與民主等現代文明的圭臬拋諸腦後,令其外交機構的秘密努力成為公開的羞辱。這不過是歷史的重演,希望劉曉波的受難能夠讓他們警醒。(美聯社)

我寫這些文字的時候,劉曉波已處於彌留之際。有多少人數夜不眠,陪著他走完生命的最後一程。大家都期待這段時間無限延長,同時又擔心它會隨時終止。有一個和他的家人關係較近的朋友,在微信發了一句「淚飛傾盆」,立即引發紛紛猜想,我對她說,不要亂哭,大家都懸著一顆心,她反問:「等他死嗎?」

 

也許我不能準確地理解這位朋友的悲憤和痛恨,但是她的問題給了我沉重一擊 - 是啊,我們在等什麼專制政權的殘忍,我們還需要一個新的噩耗來確認嗎?

 

等來最終的消息,除了哀歌慟哭,我們還能做什麼?這麼多年來,一個又一個渴望自由的靈魂,一代又一代智慧閃爍的思想,林昭,遇羅克,張志新,「六四」英靈,李旺陽,曹順利....都被這個政權公開殺害或者監禁至死,我們又做了什麼?

 

還有那些在監禁中飽受摧殘,最後客逝他鄉或者在病痛中度過餘生者,如「天安門三君子」中的余志堅和喻東岳,或者雖未遭受直接摧毀,但是被迫流亡鬱鬱而終者,如方勵之,劉賓雁和王若望;又或雖然苟活卻不得不自甘受辱者,如「電視認罪」的香港書商及人權律師;以及長期失踪者,沒有人知道他們正遭受怎樣的折磨,遑論失踪本身就是一種虐待,如「709」案中的人權律師王全璋,以及台灣人權工作者李明哲....我們又做了什麼?我們還能做什麼?

 

「我們」並不只是劉曉波的家人和朋友,也不只是中國大陸的人權活動者或者海外民運人士。

 

與一個龐大的專制政權共處一世,人類已經是一個命運共同體。作為30年來持之以恆地追求自由,反抗專制的「黑馬」,因為政治反對而三次入獄的「國家囚徒」,二戰以後首例被監禁至死的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劉曉波以自己的抗爭和受難,讓這個命運共同體的處境被放大,難以掩飾和自欺,那就是:全世界都在被專制者愚弄,欺凌,引誘和收買。

 

寧可讓劉曉波死在自己手裡

 

一個人因為政治觀念和批評言論,就被以「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判刑11年;他的家人也遭到打擊報復,妻子被長期軟禁,家裡如同另一個牢獄;他在獄中患上肝癌,直到晚期才公佈並入院治療。可是這是真正的治療嗎?如果是,為什麼西方發達國家願意全力提供援助,轉運他出國治療,而且患者也一再表達這個意願,當局卻仍然不放人呢?

 

中國上千名學者,律師和媒體人,冒著被騷擾抓捕的風險聯名呼籲,希望中國當局允許劉曉波和妻子劉霞自由與親友見面接觸,並且按照自己的意願在任何地方接受醫療治理。有些中國公民還前往劉曉波所在的瀋陽醫院表達抗議,部分已經被警察帶走。多名諾貝爾獎獲得者,60多名捷克斯洛伐克「七七憲章」,聯合國人權官員,多國外交機構,民間人權組織,也都發出了同樣的聲音。尤其是德國,美國駐華使館一直在進行密切的談判和周詳的準備,隨時可以救助。但是,中國當局堅決不肯給劉曉波一絲自由和一線生機。

 

中國當局一定會否認故意通過飲食讓劉曉波患上肝癌的陰謀論,但是為什麼要對一個在長期監禁中患上絕症的病人如此殘忍呢?中共喉舌媒體「環球時報」社評直言不諱:如果劉曉波出國就醫,由於有「諾貝爾和平獎得主」的頭銜,假如他做出與熱比婭相同的行為,他帶動西方輿論攻擊中國的能力會更大,社評的最後一句令人不寒而慄:「歷史對失敗者往往是無情的」。

 

再也直白不過:為了不讓西方輿論利用劉曉波來攻擊中國—準確地說是攻擊中共,宣傳機器故意混淆—寧可將他捏死在自己手裡,而且當著讓全世界眼睜睜地看著它發生。

 

醫院也協助謀害生命

 

「五毛」和「小粉紅」們會來攻擊我說,你為什麼把救治說成謀殺?你這樣說對得起瀋陽醫院裡兢兢業業的醫護人員嗎?我必須要說,冤枉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是最讓人良心不安的事。在中國,患者家屬一邊被迫給醫生塞紅包,一邊也對他們真心感激;明知道醫院也有維穩任務,但是仍然相信醫生心裡都裝著希波克拉底誓詞,力排政治干擾,「以此純潔神聖之心,終身執行餘之職務」。

 

中國還請來德國和美國的頂尖醫生參與會診上週六,醫院通告說:在會診過程中,美國和德國專家提出患者希望出國治療,中國專家提出:「患者轉運過程不安全,你們還有什麼治療辦法可以做得更好」,美國和德國專家回答:「我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你們已經做得非常好」。意思很明白:德美專家也支持中國政府的決定,不讓劉曉波出國治療。

 

然而,第二天,兩位德美醫生發表聯合聲明,稱:「劉曉波和他的家人請求在德國或者是美國接受診治,雖然轉移病人都存在一定程度上的風險,但兩名醫生相信,劉先生在適當的醫療支援和護理措施下,能夠被安全運送,不過必須盡快進行。」再次日,德國駐北京大使館也發表抗議,稱「看上去是安全機關在引導(對話)進程,而非醫學專家」。

 

僅此一例,可以看到,無論是主動還是被迫,中國醫院事實上成為阻止劉曉波出國治療的政治工具。醫生也許會辯稱,肝癌晚期出國治療也沒有希望。但是,作為醫生,違背患者意志,協助剝奪其治療選擇權利,本身就是謀害生命。

 

儘管如此,當我腦子裡浮現出納粹醫生約瑟夫·門格勒(Josef Mengele)的故事時,我仍然要努力把它們趕走我舉這例是想說明,「白衣天使」尚且如此,遑論成千上萬以為政權「維穩」為業的專職人士了。

 

劉曉波與世界的距離

 

一方面劉曉波病危舉世矚目,另一方面他又被與世隔絕。這是何其殘忍的事實!在劉曉波之前,王丹,魏京生,熱比婭•卡德爾等許多政治犯獲得保外就醫。專制政權之所以越來越野蠻,乃中國經濟發展之後,國際社會綏靖縱容的結果。

 

儘管國際呼聲如潮,但是全世界國家元首中,直接公開表達對劉曉波的關注,唯有蔡英文總統一人。在這一點上,台灣人民應該為蔡英文總統感到驕傲。蔡英文在臉書上呼籲北京給予劉曉波及其家人自由,讓劉曉波依自己的意願選擇醫療方式和地點。我相信蔡英文總統了解,在劉曉波和李明哲之間,在李明哲與所有台灣人之間,距離不過一點點。或者說,劉曉波與整個世界距離為零,此刻,他就是整個世界。

 

西方發達國家的政要們懼怕中共,把人權,自由與民主等現代文明的圭臬拋諸腦後,令其外交機構的秘密努力成為公開的羞辱。這不過是歷史的重演,希望劉曉波的受難能夠讓他們警醒。

 

本文收筆之時,噩耗已經傳來。劉曉波先生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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