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波離世之後，他所起草的《零八憲章》再次成為近來各界的話題之一，其中有一部分的台灣獨立支持者主張，《零八憲章》的第18條反映出劉曉波的統派思維，因此台灣人不應該支持《零八憲章》。甚至也有人多次投書上報，認為劉曉波主張以中華聯邦來解決兩岸問題，使台灣地位甚至不如港澳，因而嚴詞批判之。然而，若實際去翻閱《零八憲章》的內容，就會發現這些批評似乎沒有堅實的基礎。

《零八憲章》總共分為四部分，在第三部分「我們的基本主張」中，第18條提出了與台灣有關的主張，其具體文字為：

「以平等、公正的態度參與維持地區和平與發展，塑造一個負責任的大國形象。維護香港、澳門的自由制度。在自由民主的前提下，通過平等談判與合作互動的方式尋求海峽兩岸和解方案。以大智慧探索各民族共同繁榮的可能途徑和制度設計，在民主憲政的架構下建立中華聯邦共和國。」

這段文字分為四段，首先，「以平等、公正的態度參與維持地區和平與發展，塑造一個負責任的大國形象」，我想對於大部分的台灣人來說，應該都支持這樣的主張。第二句「維護香港、澳門的自由制度」，正好抨擊了近來中國對於香港在政治與法律上多方面的箝制，身為處於自由國度的台灣人來說，我們應該也要給予支持。

接下來第三句開始進入台灣議題，其主張「在自由民主的前提下，通過平等談判與合作互動的方式尋求海峽兩岸和解方案」。平等絕對是大部分台灣人的堅持，雖然兩岸政治談判的可能性在可預見的未來似乎很渺茫，也有許多獨派支持者認為，政治談判的結果必然是使台灣變成現在的圖博；即便是國民黨支持者，也會懂得翻翻重慶談判之後的歷史教訓。然而即便政治談判真的發生，《零八憲章》也主張「自由民主的前提」，我想多數的獨派應該也不會反對。這一句最後以兩岸和解作結，並沒有提到要統一，而和解和統一根本是兩回事，法德和解、美古和解、以埃和解…等都是例子。

第四句出現了最受爭議的「建立中華聯邦共和國」，然而這一句開頭就說是要「探索各民族共同繁榮的可能途徑和制度設計」，擺明是在講「各民族」。許多獨派的支持者從公民國族主義的角度來建構「台灣民族」，主張台灣和中國是不一樣的，因此有人可能以為這裡的「各民族」會包含「台灣民族」，進而認為這一條是要用來處理兩岸關係。然而這顯然不會是中國人的想法，因為在中國的脈絡之下，中華民族就是中國憲法裡面那56個民族，而對中國人而言，我們台灣人不是漢族，就是「高山族」（台灣原住民族）。中國人的觀念裏面沒有「台灣民族」這回事。

在這樣的脈絡下，閱讀《零八憲章》主張「各民族……中華聯邦共和國」時，如果對於中國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應該都可以想起中國近來越來越嚴重的邊境民族問題，特別是圖博（西藏）和東突厥斯坦（新疆）。「中華聯邦共和國」其實是主張以新的制度途徑來處理中國的民族問題，使非漢族的少數民族，通通脫離漢地，成為有更大自治權限的邦，甚至是如劉仲敬主張，解構中華民族的概念，形成諸亞與諸夏多個國家，或是和毛澤東將中國裂解為27國的理論遙相輝映，主張中國內部出現更多獨立的浪潮。作為台灣獨立的支持者，其實應該要支持這樣的主張才對。

總而言之，近來許多對於《零八憲章》主張「建立中華聯邦共和國」解決台灣問題的批評，很可能只是看到標題就開槍。因為只要進入《零八憲章》的內文，就知道「中華聯邦共和國」的主張，其實是要處理中國內部的民族問題，並不是針對台灣，甚至連港澳都不在這脈絡下。而《零八憲章》第18條針對台灣的主張，其實和大多數獨派所主張的原則，諸如自由、民主、平等，都是相當契合的，即便中國真的要拿中華聯邦來喊話，也得通過這些原則才能進入談判，那麼獨派不但不應該反對《零八憲章》，反而應該大力支持才對。

作者：國際發展研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