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無關幫助別人,你大可以選擇別過頭不去理會,但你永遠無法不正視自己...」
流亡德國的中國知名藝術家艾未未花費一年時間,走訪世界23國,拍攝名為《人流》(Human Flow)的長篇記錄片,從一個觀乎他個人的視角,來講述讓西方民主、自由、人權等價值觀陷入空前危機的全球難民議題。
該片已於20日正式在全美上映。艾未未本人則在停留華盛頓期間,接受美國網路媒體《Politico》記者葛拉瑟(Susan Glasser)專訪。
「這不是一部拍給難民看的記錄片」艾未未強調,當初設定的觀眾群反而是那些手握大權的政治人物,該片是拍來「給美國國會議員看的」。現今全球有6500萬人流離失所、失去家園,當人類面對此等悲劇時,艾未未認為整個社會從上到下都必須先意識到眼前情況,才能進一步談解決辦法。
On the LARB Radio Hour, Ai Weiwei talks about the refugee crisis & art in an era of waning human & civil rights. https://t.co/dimfDwKS9v pic.twitter.com/I6ZGQ2cO0H
— LA Review of Books (@LAReviewofBooks) 2017年10月23日
而那些有影響力的政治人物及決策者,因此成了他的主要呼籲對象。但若「市民及個體都不願在背後推動或站出來表態,他們(政治人物)想當然不會有所行動」。
當被問及如何看待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激起的新一波國族主義,尤其是《人流》所欲呈現的觀點與川普代表的價值觀恰恰相反時,艾未未回道,川普的勝選警告世人不再能將「自由」、「民主」視作理所當然,以及單單一人所能構成的破壞。
美國大選的事件揭露出,「一個有著很深厚自由思想底蘊的民主社會,是如何選出這樣的候選人。一個積極捍衛那些基本權利、人權、人類尊嚴、自由、言論自由的國家,可以產出如此真實卻傷害這些基本信念的產物。」而那些信念往往是歷經無數世代的爭取才得以被建立,卻「足以被一人摧毀」。
"Cities can be places that lack humanity, and if you lack humanity, nothing’s going to work." –Ai Weiwei https://t.co/4gIub3VIlV
— CityLab (@CityLab) 2017年10月23日
他透露川普贏得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當天,他人剛好就在「美墨邊境」的上空。在航行途中醒來的他向空服員問道「所以結果如何?」當她告訴我是川普當選時,「 那一刻我有種歷史彷彿停止了的感覺」。
前一日,他才和一群「百分之百」篤信川普沒戲唱的朋友打賭,最後50美元收歸他的口袋。
挾帶民粹風潮奪下白宮寶座的川普,鼓舞了許多與他抱持相近立場的國家領袖,但也有一部分的人等著看他好戲,看因他而葬送掉的信念。對此,葛拉瑟詢問艾未未,中國是否歡迎這樣的結果。
「我覺得中國肯定正在嘲笑今日的局面。你知道嗎?中國、俄羅斯一定都抱著看笑話的心態。看著美國這般自取其辱,以及眼前一發不可收拾的爛攤子」。
針對葛拉瑟點出的華盛頓菁英的普遍迷失--堅信美國三權分立的民主制度與法治基礎,將能減緩川普帶來的衝擊,艾未未表示,正是這種想法讓他動了拍片的念頭, 以傳遞人民而非政府才是主宰的訊息,「每人都能貢獻自己想法」。「不論社會或政府都是由人民所組成」,所以到頭來,人民握有最終決定權,但前提是他們願意行動。
難民議題在2015-16年席捲歐洲後重獲世人短暫注目,而相較約旦、黎巴嫩等中東小國動輒收容數百萬逃離敘利亞、伊拉克戰亂的難民,歐洲乃至美國依舊在為不成比例的人數上限爭論不休,如川普政權目前正因1萬名的敘利亞難民門檻討價還價。
艾未未認為這凸顯美國正在偏離過往象徵自由、勇敢國度的形象,「這個以移民與勇氣為傲的國家已淪為作風膽小、怯懦的自私之境。」艾未未強調,收容難民的本身其實不在幫助他們,而是這舉動背後投射出的美國樣貌。「難民是生是死自有他們的命運」,「這事關美國人是怎樣的民族,如何看待自己以及自己在今日世界扮演的角色」。
「這無關幫助別人,你大可以選擇別過頭不去理會,但你永遠無法不正視自己...」
艾未未拍攝《人流》的真正動機很個人,不在拯救特定難民,而是為從其中親自理解難民問題。「我投身於此的理由很簡單,我想要了解更多,我無法讓自己眼看悲劇上演,卻只說不清楚發生了什麼,這不是我的行事風格」。
基於拍攝需求,艾未未曾與家人親訪難民通往歐洲的「大門」希臘。
「在海中央,我找到一艘被棄置的船...那艘船的半邊已沉入海中,你也知道的,人早就不再那了。我發現了一本聖經、一瓶牛奶罐,還有一些衣物鞋子,但真的完全沒有人的蹤跡」。他於是一個人攀上船,試圖體會無數難民搭船橫渡地中海的驚恐經歷。
「隻身在汪汪大洋中,我開始可以體會那種感受,你也知道,當生命被曝露在大自然中總會顯得特別脆弱,尤其是當你孤立無援時,根本不會去想 『喔,還有這麼個人』也許會在意我,可想而知,頓時間便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儘管記錄片的拍攝工作已結束,每當提起那些曾被他採訪過的難民的未來,艾未未不免悲觀起來。「我還是會憶起我第一位採訪的難民,是一名來自阿富汗的男子,他現在面臨被德國當局遣送回國的前景,只因為當地愚蠢的政策規定。」
艾未未透露,2年的時間已過去,但當初採訪的所有難民現在依舊住在難民營內,「你可以想見他們的未來有多麼漆黑,說實話,你也知道他們根本無從融入當地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