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的一個商業區裡，辦公樓高聳入雲、購物中心閃閃發光、公寓大樓環境奢華。在這個繁榮的商業區的中心，座落著一棟破敗的四層小樓，而樓裡的一間辦公室卻掌握著驚人的財富。

要去往那間辦公室，訪客必須先經過一個沒有標識的入口，入口旁邊是一個貼著灰色瓷磚的郵局。然後，再穿過一座由隨便牽搭的電話線和電線組成的迷宮。到了四樓，走廊牆壁上黑色的磨損痕跡表明這裡長年失修。走廊的盡頭，便是呼家樓集中辦公區。這是一個得到官方批准的空殼公司註冊地。

政府記錄顯示，這間辦公室是兩家公司的所在地，而這兩家公司在中國最大的金融集團之一安邦保險集團持有的股份，代表著該集團逾150億美元（約4750億元台幣）的資產。

北京一棟建築的四樓，是共計控制著安邦保險集團逾150億美元資產的兩家公司的註冊地。   （紐約時報）

打探情況的訪客不受歡迎。當記者告訴辦公室裡的一名女子，這裡的兩家公司持有安邦的大量股份時，不願透露姓名的這名女子變得很生氣。

「我們就是一個私人企業，就是幫別人做工商註冊，」她說。「它們是不是空殼公司和我們沒關係。」這名女子指的是在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註冊，而該機構管理著中國的企業資料庫。

另一家持有安邦股份的企業控制著價值56億美元（約1770億元台幣）的資產。這家公司的註冊地址與呼家樓這棟小樓只隔了幾個街區，在一棟辦公樓的27層，但那裡實際上空無一人。

安邦保險集團的總部位於北京。   （翻攝自zhongcap官網）

事實證明，在昔日的皇家祭祀場所天壇附近，另一家持股公司的註冊地址也是一間空置的辦公室。樓下的索引資訊倒是列出了以前的租戶：一家賣鞋的企業。

安邦曾是一家不甚活躍的保險公司，現在卻坐擁價值2950億美元（約9兆3395億元台幣）的資產，並被冠以雄心勃勃的全球買家的名號。它由39家公司控制，這些公司中有不少所有者又是關係盤根錯節的空殼公司。很多空殼公司名字和地址相近，或是有著共同的所有者。

正如《紐約時報》報導的那樣，這些公司歸根結底由大約100人控制，他們中的許多人來自中國東部沿海地區的一個叫平陽的縣（浙江省平陽縣）。那裡是安邦董事長吳小暉的家鄉。

安邦保險集團董事長吳小暉是鄧小平的外孫女婿。   （翻攝自博聞社）

在任何一個大國，大企業的股東通常本身也是家喻戶曉的機構或個人。比如，通用電氣（General Electric）便將先鋒集團（Vanguard Group）和貝萊德（BlackRock）等主要機構投資者列為自己的大股東。伯克希爾．哈撒韋（Berkshire Hathaway）最大的股東是其董事長巴菲特（Warren E. Buffett）。

中國也不例外。比如，中國首富王健林領導的大連萬達商業地產在政治人脈的廣度上堪比安邦，但它的很多大股東是家喻戶曉的中國公司，如中國人壽。

中國首富王健林。   （翻攝自萬達集團官網）

安邦卻有所不同。持有安邦股份的公司，以及它們背後的支持者，幾乎全都名不見經傳。唯一的例外是兩家國有企業，但它們加起來持有安邦不到2%的股份。本人16年前就開始採寫有關中國企業的報導，但從未在任何一家大公司看到過類似的所有權結構。

考慮到安邦的規模日漸擴大，聲望與日俱增，這一點不同尋常。今年早些時候，安邦差點達成中國公司對美國企業進行的規模最大的一筆收購案。當時，安邦提出以逾140億美元（約4430億元台幣）的價格收購喜達屋酒店及度假村國際集團（Starwood Hotels & Resorts）。

在中國，除了銷售汽車保險和人壽保險，安邦還控制著西南地區的一家大型銀行。它是中國巨型金融集團中國民生銀行的最大股東，同時是招商銀行的第二大股東。

但中國並非開曼群島或英屬維京群島那樣的離岸天堂。只要有耐心，通過該國的線上企業備案系統就可以查到持股公司背後的名字，安邦也不例外，儘管其法人股東的名字、地址和所有者頻繁變動。

安邦保險集團在全球共有3萬多名員工。  （翻攝自安邦保險集團官網）

《紐約時報》花了三個多月的時間梳理成千上萬頁備案文件，從而還原出與這39個股東有關的企業史。一幅清晰的圖景浮出水面。其中至少35家公司—— 共持有安邦逾92%的股份——全部或部分的所有權可以追溯至吳小暉、其妻卓苒或陳小魯的親屬。卓苒是中國前領導人鄧小平的外孫女，而陳小魯的父親（陳毅）是中國最知名的元帥之一，協助毛澤東領導的共產黨在1949年取得了勝利。有的親屬是這些公司當前或曾經的所有者或董事，有的則是其前身公司當前或曾經的所有者。

吳小暉的妻子卓苒（右）是鄧小平（左）的外孫女。  （翻攝網路）

例如持有安邦少量股份的林聰。一些親屬透露，林聰為吳小暉的表親，是吳小暉的母親林香美的外甥。

回到呼家樓集中辦公區，也就是安邦一個股東的註冊地，一家名叫北京碧波投資管理有限公司的企業控制著價值109億美元（約3450億元台幣）的安邦資產。企業備案資料顯示，截至2014年12月1日，相關股份其實由一個名叫吳曉霞的女人持有。平陽縣的親屬表示，她和吳小暉非常親。

她就是他的親妹妹。

By 傅才德 © 2016 The New York Times

（本文由美國《紐約時報》授權《上報》刊出，請勿任意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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