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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斯達:解剖李敖 要從他的戀足情結談起

盧斯達 2018年03月23日 00:00:00
李敖戀足,是胡茵夢特意記下的。女人的腳,在中國文化的象徵非比尋常。一千年的纏足史,與一千年的科舉史,剛好是一對雙生兒。(圖片取自PAKUTASO)

李敖戀足,是胡茵夢特意記下的。女人的腳,在中國文化的象徵非比尋常。一千年的纏足史,與一千年的科舉史,剛好是一對雙生兒。(圖片取自PAKUTASO)

上一代對李敖的感情複雜,欣賞和鄙視兼有之。李敖曾以百分之一千的火力,猛轟專制台灣的國民黨,導致自己下獄,距離「民主先烈」的歷史地位只有一步之遙。

 

之後的李敖嗜財如命、尖酸刻薄罵遍全台灣,卻為中共大唱讚歌,大國沙文主義溢於言表,似乎與其早年的自由主義形象頗不相容。後來者、年輕人,從沒受過少年李敖的薰陶,未知是否會更加抽離和客觀?在我眼中,李敖的沙文和反動,其實一以貫之。相關的線索,只要看回李敖的前妻怎麼說。

 

女人的腳 是男人的裝飾

 

大明星胡茵夢不只漂亮,而且心細如塵,曾經在一篇題為《李敖與我的愛恨情仇》的文章,將這個混世魔王解剖得入骨。回憶他們相遇的一晚,胡茵夢這樣說:

 

當天晚上我穿了一件淡檸檬綠的棉質長袍,光著一雙大腳,連拖鞋也沒穿。李敖一整晚都盯著我的腳丫,我以為他在檢查些什麼,後來才從他嘴裡得知他有戀足癖。

 

李敖戀足,她是特意記下的。後來李敖的第二任妻子,據說也是腳丫漂亮。女人的腳,在中國文化的象徵非比尋常。一千年的纏足史,與一千年的科舉史,剛好是一對雙生兒。

 

腳不同胸脯,不是女人獨有之性徵,卻持續受到中國男人/士大夫的愛好。小腳匯聚了無力、無自主性、不能遠走的意象,纏足是使人致殘,殘即是美,纏了足的女人就不能遠走,先剝奪行動能力,後使其財產化,一條依附男人的命就這樣煉成了。

 

中國式男人的「男子氣概」

 

眾人皆說李敖雖然大談傳統下的獨白,但他在學識就是一個傳統中國人,他守在傳統的大中華主義之中,沒能進入現代世界。他的感情世界,同時是他的政治世界。胡茵夢這樣評價李敖私密一面:

 

在感性層面李敖抱持的是傳統未解放的男性價值觀,似乎只有性這件事是優於其他各種感受的。然而他的性,也帶有自囚的成分,即使在最親密的時刻,他仍然無法充分融入你的內心……你感覺不到他內心深處的愛;似乎展現忘我的愛對他而言是件羞恥的事。如同許多在情感上未開發的男人一樣,性帶給他的快感僅限於征服欲的滿足。那是一種單向的需求,他需要女人完全臣服於他,只要他的掌控慾和征服欲能得到滿足,他對於那個關係的評價通常很高。

 

李敖的男子氣概,是傳統的,中國式的。What makes a man a man,對李敖和萬千中國人而言,只要你能夠宰制、能夠控制、能夠無情,你就是男人,這就是男子氣概。他的政治觀,其實也是如此。

 

不論是國民黨還是民進黨,乃至整個台灣的自由民主制,在他眼中太過謹小慎微,不夠強大。國民黨是不正統的中國,只是那麼一小片;民進黨之後的事情,更加是自守於台灣本土,精神上開始不認中國。對於一個傳統中國人而言,他們渴求的並不是公正、正義、主體性、民主,他們渴求的僅僅是強大。

 

中共令中國強大,所以他就支持中共,就是這麼簡單。

 

當初他們高舉民主自由 只是想強大

 

很多本來親國民黨的人、海外華橋、香港人,乃至國民黨內部自身,在中共崛起之後,都回轉了,為紅色中國搖旗吶喊,因為中國人只是希望強大,而中國能給你強大、給你自豪,給你喊「厲害了我的國」。以前他們誤以為自由民主是能令中國強大的道路,今人誤以為前人真是鐵骨的自由主義者,但他們不是想要民主自由呀,他們只是想要強大。他們現在發現,原來暴力和專制也能達致強大,所以自由民主自然兩者皆可拋。

 

既然強大了,那麼以強凌弱、宰制邊區、向外殖民,也是國家強大的表現,視為正當。能夠「控制」他者,是自身的證明,是男人之為男人,國家之為國家的證明。李敖的男女觀,與其國家政治觀是完全融合無間的。

 

李敖自認為中國人,他不斷批評台灣、批評香港(占領行動),是一種精神上的家暴和虐妻,大男人透過家暴和虐妻來顯示自己的雄風,透過虐待他人來證明家庭之中的權力秩序,來向虛無的不安全的自己宣告,我是主宰,我是上位者。

 

李敖對胡茵夢,其實就是中國對香港,就是那「一國兩制」的前戲。(胡茵夢在《海灘的一天》中的扮相/中影提供)

 

李胡關係 不就是「一國兩制」?

 

李敖對胡茵夢,其實就是中國對香港,就是那「一國兩制」的前戲。關係初期,李敖對胡茵夢是這樣的:

 

當李敖覺得一切都在掌握中情勢很安全的時候,他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寵女人的男人之一。每天早上我一睜開眼睛,床頭一定齊整地擺著一份報紙、一杯熱茶和一杯熱牛奶…

 

但後來是這樣:

 

李敖的占有欲是超乎常人的。他的歇斯底里傾向總是令我神經緊張…有一天我需要出去慢跑,促進一下血液循環。慢跑了一小時後我回到金蘭,李敖問我出去做了什麼,我據實以告,他聽了很不開心地說我出去慢跑一定會跟路上的男人眉來眼去,所以不准再跑了。

 

他們還有互相扭打的情況,香港今天已無疑進入閉門虐打階段。中國現在對台灣則仍然是報紙和熱牛奶,因為未得手。

 

每個人心目中都有一個李敖

 

也許每個士大夫、每個中國人、每個男人、每個民族主義者、每個國家心中,都有一個李敖。當我們這樣看的時候,其實李敖就是大清帝國以來的中國。李敖固然不缺女人,但在大學時也因為失戀而三次自殺。

 

胡這樣評論:「我認為李敖在初戀時受到的創傷嚴重地影響了他日後對待女人的態度」,現在中國還是提著19世紀以來的喪權辱國、日本如何侵華,用這些來合理化自己當下的所作所為;那天朝的失落,也就是一個傳統的男人第一次遭女人拒絕後的久恨。

 

其實這很常見,只是在李敖身上特別極端。一個有才華的男人,受傷之後一定會這樣走:為了不再受傷,不再做好人;他用文字的槍矛包圍自己,堆砌出自己高高的鐵王座,不讓別人接近,隱藏著脆弱而黑暗的真實一面。正如一個自尊心一向極高的「朝」,被迫進入西方的國際外交體系之中,變成「國」,於是她千方百計重返榮耀,當中犧牲多少人,她不再皺一下眉,高呼「寧我負天下人」。

 

中華傳統:魔性的墳

 

現在新一代已經不讀李敖的了,他的意識形態、他的戀足、他的沙文,亦似乎會及身而止。好像一場連棉二千年的瘟疫。一個曾經與傳統戰鬥的人,最終還是走不出傳統;所有曾經嘗試折衷調和、中學為體、保皇保教的人,都逃不過成為那怪獸的一部份。

 

因為與怪物戰鬥的人,最終也會成為怪物。新一代不知道李敖,這也許是好事。他留下的文字,就像那個叫中華文化的傳統,像一個魔性的墳,去找尋財寶的人,敢情是會找到一些寶物,但同時也避不過被鬼附、被奪舍。

 

遠離它吧。不要嘗試拯救,不要嘗試,每一個前往魔窟的勇者都失敗了。

 

※作者為香港青年評論者、作家

 

【延伸閱讀】

紅夾克下的自由主義偏執

關鍵字: 李敖 胡茵夢 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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