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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薩觀察】我生長的國家將巴勒斯坦從地表消除

以色列建國奇蹟,始終是奠基在對巴勒斯坦的否認上。(加薩現場/攝影:李隆揆)

以色列建國奇蹟,始終是奠基在對巴勒斯坦的否認上。(加薩現場/攝影:李隆揆)

2018年5月14日,美國駐以色列大使館正式由特拉維夫(Tel Aviv)遷往耶路撒冷(Jerusalem),也許是了解身分敏感,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派出女兒伊凡卡(Ivanka Trump)、女婿庫許納(Jared Kushner)以及財政部長努慶(Steven Mnuchin)前往揭牌。同時,巴勒斯坦人於加薩走廊(Gaza Strip)的怒火轉為更為激烈的抗爭,在以色列警察強力鎮壓之下,造成的巴人死傷人數已為近年最高。為此,《上報》採訪小組特於17日啟程飛往以色列耶路撒冷,除了前往美國新大使館進行採訪之外,同時記錄耶路撒冷當地狀況與巴人感受,訪問當地學者、巴解政府官員,並走訪相關地點採集真實景況。特以此書摘提供讀者一深度背景認識。

 

1957年11月,當我出生的時候,以色列國是成功的典範。國界平靜,經濟繁榮,人口逼近200萬。1948年戰爭的關鍵勝利催生了這個國家,1956年第二次中東戰爭的關鍵勝利穩固了這個國家。吸收近百萬移民的超人嘗試旗開得勝。

 

20座新城市,400座新村莊,20萬戶新公寓,以及25萬新就業機會,證明這是一項前無古人的歷史性成就。現在,斯文恩.史登黑爾已成為史登黑爾中尉,他離開以色列國防軍到希伯來大學唸歷史和政治。厄文.阿佩菲爾德已成為阿哈隆.阿佩菲爾德,他正在籌備第一本短篇故事集。艾里克.布利克已成為阿哈隆.巴拉克,即將獲得最優等法律學位。露易絲.安納奇還在霍隆移民區與生活搏鬥,但三個孩子已逐漸適應他們的新家園。

 

經過十年的戰爭和步調近乎狂躁的建國大業,以色列社會終於露出穩定的曙光。這個年輕國家不再是一座臨時營地。它不再被當作一場瘋狂冒險,而是一個扎實的政治事實。沒錯,和平尚未降臨。在阿拉伯國家眼中猶太國仍是個詭計,可鄙且注定敗亡。

 

但戰爭也沒發生。1948和56年的兩次勝利使敵人怯步。和法國結盟使以色列空軍擁有最先進的戰鬥機:「颶風」(Ouragans)、「幻密」(Mystères)、「超級幻密」(Super-Mystères)。西德和英國也對這個意志堅定的國家出手相助;一年前它才證明了自己有能力航行至蘇伊士運河。和美國的關係很好,和蘇聯的關係大致良好。世界看猶太鳳凰在沙漠中浴火重生。以色列橙園,以色列考古,還有以色列科學引起國際社會的興趣和欽佩。

 

我出生的那個秋天,雷霍沃特(我出生的城市)即將為新成立的核子物理系剪綵。波耳(Niels Bohr)和歐本海默(Robert Oppenheimer)正準備到魏茨曼學院,向前途無量的年輕國家裡前途無量的年輕物理學家致意。同一時候,特拉維夫的新表演藝術中心曼恩音樂廳(Frederic R. Mann Auditorium)落成開幕。魯賓斯坦(Arthur Rubinstein)、斯特恩(Isaac Stern)、伯恩斯坦(Leonard Bernstein)來到建國9年的以色列,和以色列交響樂團的傑出音樂家與熱情聽眾同慶。國家在加利利地區胡拉湖沼澤地實施的排水計畫已完成。以色列第一間超級市場即將在特拉維夫開幕。

 

俄國人發射史普尼克一號上太空時,以色列報紙更關注國內新聞,報導冰箱和洗衣機銷售的驚人成長。經濟繁榮和德國賠款喚醒了昔日的好食慾:數十家熟食店在特拉維夫市中心開張。以色列準備迎接十歲生日之際,國內瀰漫濃濃的成就乃至奇蹟之感。第一個十年展覽籌劃完成,即將在1958年夏天於耶路撒冷舉辦,強調以色列的成功。展覽要傳達的訊息是,以色列現在是中東最穩定先進的國家。以色列是20世紀最不可思議的社會熔爐。猶太國是一場人造奇蹟。

 

但這個奇蹟卻奠基在否認之上。我生長的國家將巴勒斯坦從地表消除。推土機把巴勒斯坦人的大小村莊夷為平地,授權令將巴勒斯坦人的每寸土地充公,法律廢除巴勒斯坦人的公民身分,然後宣告他們的家園不再存在。

 

在社會主義的隱哈律吉布茨旁躺著庫姆亞(Qumya)廢墟。在雷霍沃特橙園旁躺著札爾努加和古俾貝的斷垣殘壁。在以色列盧德的中央,巴勒斯坦盧德的瓦礫歷歷在目。

 

但人們似乎沒在腦中將這些遺址和十年前居住其上的民族劃上連結。10歲大的以色列將巴勒斯坦從記憶和靈魂中刪除。當我來到世上的時候,我的祖父母、父母及其友人們理所當然地生活,彷彿另一個民族不曾存在,彷彿他們不曾被趕走。彷彿另一個民族如今沒在杰里科、巴拉塔(Balata)、代赫夏(Deheisha)和賈巴利亞(Jabalia)的難民營受苦。

 

否認出於許多理由。在第一個十年,獨特的國家建設事業消耗了年輕國家所有的物質和精神資源。人民既沒時間也沒空間感到愧疚或憐憫他人。以色列吸收的猶太難民數超過它所驅逐的巴勒斯坦難民數。而阿拉伯民族卻始終未對其巴勒斯坦兄弟姊妹伸出援手。

 

多數巴勒斯坦人在1957年尚未自視為一支獨特的民族。他們還沒有成熟、公認的民族運動。世界為他們感到抱歉,但世界拒絕承認他們的政治權利,而且不將他們視為合法的民族實體。因此,以色列選擇忽略巴勒斯坦,將以阿衝突看作國家之間的衝突,看作以色列大衛對抗阿拉伯歌利亞的衝突,也不是沒有道理的。這場衝突將巴勒斯坦人的悲劇邊緣化,導致它被當成某種惱人的次要問題。(待續)

※本文摘自《我的應許地:以色列的榮耀與悲劇》第六章「新以色列人」/八旗出版/作者沙維特隸屬中間偏左的《國土報》,一向激烈批判以色列的巴勒斯坦政策。他努力挖掘、重現建國運動中對巴勒斯坦人曾經造成的不可挽回的傷害,且因為清楚意識到一個猶太國家在中東地區的存在就意味著阿拉伯民族的失敗,因此對以巴和平持悲觀立場。在熱愛與批判祖國之間,沙維特面對著沒有答案的道德掙扎,也展現了少見的客觀與公正。《我的應許地》是他面對以色列沉痛過去的真誠告解,也是他對以色列黯淡未來的奮力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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