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足賽開踢，因為稍早前一支可口可樂形象廣告，加上球場上表現不俗，北歐小國冰島頓時成了很多人議論的焦點。尤其以一個33萬人口國家，居然能成軍一支不亞於其他大國的足球隊，讓人對它背後的維京風格分外好奇。

冰島自然景觀幾如仙境；但地理環境其實相當惡劣。曾有瘟疫，當前知名景點地熱蒸氣的前身，是一次次火山爆發的悲劇。近代早期居民，則有為數不少來自鄰近挪威的逃犯。為了對抗自然環境，當地人還曾發展出一套活人獻祭儀式。基督教傳入之前，此地是個亂糟糟，沒有公權力、沒有法律的「化外之地」。

它雖然保留了最原始的古老北歐語，歷史上卻始終是斯堪地那維亞最窮的國家，而且有將近六百多年左右的時間是受到丹麥統治。直到今天，冰島人覺得丹麥人還是很瞧不起他們，因而如果能在足球場上打贏丹麥，冰島人會比打贏英國更開心。

地理、歷史因素的化學作用，一度使得冰島人在外人面前呈現出一種缺乏幽默感，同時憂鬱又愛酗酒的刻板印象，這或許亦來自過去它的天災連連，及其導致的饑荒。18、19世紀工業革命時期，當歐洲各國人口都在往上攀升的同時，三倍台灣大的冰島曾經只剩下四萬多人居住。

一匹假裝摔斷腿的脫韁野馬

這個歷史上命運多舛的小國，直到二戰後美國提出馬歇爾計畫，才漸漸協助它走上現代化國家之林。他們開始發展有規模、有系統的漁業，再發揮維京人出外冒險犯難的精神，踏出國門，尋找貿易商機，因為學習、模仿能力奇佳，很快就把周邊大國致富的一套納為己用。

不到一個世紀的時間，冰島徹底翻身。外人對北歐民族的描述之一，是「溫和、平等，卻帶有野性，像一匹假裝摔斷腿的脫韁野馬…」，這樣的形容套用在冰島人身上，其實相當傳神。

不過，「脫韁野馬」的個性，儘管讓冰島人改頭換面，還成了聯合國人類發展指數下的模範生，國民所得暴增，又名列OECD富有國家的前段班；但好景不常，當年因為「控制不了自己」，遂請挪威人代為管理的冰島，一夕致富後，又再次犯了控制不了自己的毛病。

就在冰島國力蒸蒸日上，國人財富水漲船高的同時，許多冰島企業家開始如暴發戶般揮金如土，並且展開全球大併購，可能是歷史情結，他們相當熱衷於買下丹麥的公司企業。2006年，一家冰島財團則大舉收購了英格蘭傳統足球俱樂部「西漢姆聯足球俱樂部」。維京海盜基因潛藏的野心，讓冰島人幾乎是把這30餘萬人口小國家當成全球併購中心。

當挪威因為石油致富，進一步採取謹小慎微方式善用石油收益的同時，冰島的有錢人可以花上數千英鎊買一瓶威士忌而不手軟。可以每個周末舉辦奢華派對，重金禮聘歐美巨星擔任私人聚會的嘉賓。很多人開得都是豪華名車，擁有私人飛機者也大有人在。他們一個個簡直都是小說「格雷的五十道陰影」中那有錢男主角的真實版。

小腳穿大鞋

更多的是跟著美國雷曼兄弟控股公司的金融操作手段，大賺其錢，大量消費、大量借貸，國家自信最強的一刻，他們覺得世界大國的任何決定都得問一問他們的意見。旅居丹麥的英國作家麥克·布斯曾舉丹麥對冰島人的形容，最貼切的一句話就是：「冰島人就是小腳穿大鞋，然後不斷踩到鞋帶而跌倒。」

果不其然，2008年雷曼兄弟破產，冰島也瞬間背了一屁股債，金融風暴的襲擊，彷若當年火山爆發的威力，冰島克朗隨之大貶，國債飆升，很多人一夕間房子沒了、車子沒了，還負債纍纍。股市大跌，通膨的壓力接踵而至，同年國家宣告破產。當時冰島民眾根本不相信自己會有這一天，很多人在接受外媒訪問，談及國家破產心聲時，甚至是語帶哽咽地回答問題。

就當全球哀悼一個小國的樓起樓塌，舉世認為它的未來已然黯淡無光，所幸冰島人再一次展現他們的靈活和彈性，大舉整飭金融投機炒作，該抓的抓，該關的關，該重判刑期的無一縱容，銀行該倒的就讓它倒，穩定市場信心，當然，其中也包括大舉管制資本，避免外資禿鷹放空，以及硬著頭皮維持既有的社會福利，護住已然渙散的人心。7年內，冰島再次搖身變成最適合從商的地方，通膨率更回復到衰退前的最低點。

冰島由弱轉強，盛極而衰，接著再從廢墟中爬出來，轉折變化實難一文道盡，就如同本次因為世足賽和一支廣告，讓人見識到冰島足球員的韌性，還有球員組成多元的背景，不免讓人誤以為他們的足球隊是仿若電影「少林足球」般，集導演、廚師、工人等等業餘的奇幻高手，進而忽略了這個小國家的國人是如何一起度過那段掙扎和苦難。

今天足球場上的表現，和冰島從金融風暴後谷底回升一樣，全非靠僥倖而來。假若冰島對台灣的發展稍有啟示，或許不光是足球一環，而在於它終究證明了一個國家的興衰榮辱，並不在人口多寡，最重要的還是那一個個懂得記取教訓的「個人」。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