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李敖之教授仙逝，他曾在母校東吳大學校本部，經章孝慈校長禮聘擔任特別講座，今日李先生離我們遠去，筆者略談一二事跡，緬懷二位長者。

首查，筆者小時第一次對李敖先生有印象，是時任媒體記者的父親所帶回的政論雜誌，會吸引我的是當年的美女大姐姐胡茵夢女士，指知道他們有些糾紛，但雜誌對李敖不假辭色，大肆撻伐，我問父親：「李敖是壞人嗎？」當年尚未解嚴，父親僅能語重心長地說：「有時未必真如報導那樣寫的。」

時值西元1995年，筆者大一，真相新聞網播放一個別開生面的節目「笑傲江湖」：一位老者、身穿紅外套，他上天下地、學貫中西、談古論今，主人翁就是：李敖之先生，他首次能在電視節目上，每周五日天，一展其鐵齒銅牙，我也深夜中看重播，聽到許多可喜可愕之事，煞是有趣。

承前，而當年章校長不幸於北京中風，並於返臺就醫後逝世。李先生在上開節目中說：當時是章校長三顧茅廬，是時，李敖母親尚在，他先請李母外出，以免章校長觸景生情，想起章亞若女士，真可謂心細如髮。

而該集節目中，李敖除惋惜章校長天不假年，且欽佩校長延聘，他這個「反蔣人士」的胸襟，更感謝校長讓他到大學教書，此後給一雙小兒女，終於可以說：「我爸爸是大學教授」，他眉飛色舞地說道。或謂：《史記項羽本紀》中「鉅鹿之戰」是太史公最得意之文，項羽最得意之戰。

同理，東吳教席，李教授開心之情，溢於言表，也可謂李敖「最得意」之「職銜」吧？而校長中風之際，李先生義賣得款700萬元，100萬給東吳蓋女生宿舍，其餘600萬元捐助章校長，「受人點滴，湧泉以報」，人人能說，何人能如李敖先生般實行？

又查，當時日本因國際壓力，對於慰安婦賠償，扭扭捏捏，僅願意民間補償新臺幣50萬元來息事寧人。而李敖在上開節目中，展示自己的藝術收藏，並且於國父紀念館發起「慰安婦義賣」，讓這些可憐的歐巴桑不必「食嗟來之食」，直接由義賣獲得同等金額；李先生義舉，既守民族大義，對老阿媽們，亦口惠實至。反觀今日檯面上的「斗筲之人」，不知幾人對各項募款中飽私囊？或顛倒黑白，對慰安婦二次傷害？能不讓人慚愧？

再查，李敖最感佩的，當為濟其燃眉之急的胡適院長。依照聯經出版社的胡適年譜，胡適晚年被社交與人事所佔時間過多，曾被李敖先生所批評，大嘆可惜。李先生與人唇槍舌戰，健訟好訟，亦難謂大智。然胡適之先生於當年白色恐怖時，擔任不少疑犯的保人，救人於水火，又是何等膽識？有回胡適借款，債務人無法還款，他笑笑說：「總有利息在人間的」，免去債務，孟嘗君的食客馮諼是自保，胡適則是無私地，留下大愛，若無此典範，李敖又怎會有上開義賣之善行？

再查，或謂：李先生畢竟沒有留下學術專著，怎堪大師名號？然李先生於前開節目說：「我能罵人，還能證明那人壞，當然撇開情緒化用語，裡頭的史料，還有可觀之處」等語，著有明文。承前，陳炯明對孫中山進行兵變，乃人盡皆知，然陳先生果真一無是處？

在《陳炯明集上冊·停止就地正法議草》，時乃1909年，真知灼見，難能可貴！而該條珍貴史料，就是參酌「李敖出版社」所出版的《陳炯明年譜》，陳炯明開明、維護人權的形象，全仰仗李先生推廣，方使陳君不至被妖魔化，當年國民黨一黨獨大對陳炯明的官方史料，亦恐有所偏頗，珍貴史實，不藏金匱石室之中，卻因狂狷之士得全，怎能說李先生不是大師？其學習精神，學識淵博，又有幾人能出其右？

末查，敖之先生真乃「怪才」：詼諧如晏子、博學如賈誼、嫉惡如郅都、文采似相如，難以歸類，依照史記體例，最適合的恐為為《游俠列傳》：郭解言出必行，周濟貧困，然快意恩仇、睚眥必報，其神韻不也與敖之先生暗合？敖之先生不也是「文化游俠」？然李敖先生創出新名，自詡為「善霸」，霸道的善人。如今華夏，安能有之？不禁令人廢書而嘆，別了，善霸！別了，李敖之！

※作者為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