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爾德

 

● 瑞典前總理

● 瑞典前外交部長

 

 

2019年8月是歐洲，以及整個人類文明開始奇蹟般轉型30周年，這一轉型已銘刻在世界記憶中。

 

1989年夏天，蘇聯已行將就木，唯一的問題是共產主義崩潰是以和平方式，還是陷入暴力和災難的爆發。

 

在蘇聯內部，戈巴契夫（Mikhail Gorbachev）的「改革開放（glasnost and perestroika）」政策開啟了巨變的大門，但戈巴契夫仍相信，共產主義制度能夠透過改革挽救。

 

與此同時，在蘇聯帝國的周邊，許多人擔心即將到來的制度崩潰會讓紅軍坦克重現於街道和廣場上。1953年柏林（Berlin）、1956年布達佩斯（Budapest）、1968年布拉格（Prague）的蘇聯鎮壓記憶猶新，二戰前對波羅的海國家（Baltic states）的鎮壓亦然。　

 

誕生自恐怖的蘇聯透過暴政和秘密警察維持政權，沒人知道，如果不再次訴諸野蠻暴力，它能不能存活。這是令歐洲無比緊張的時刻。

 

但這也是變化的時刻。

 

鎮壓波蘭獨立工會團結聯盟（Solidarność）的行動以失敗告終，被迫妥協的蘇聯共產主義政權在1989年舉行了半自由的選舉，團結聯盟贏得了幾乎所有的自由競爭的席位，只讓一席旁落。

 

與此同時，三個波羅的海共和國（愛沙尼亞、拉脫維亞和立陶宛）基礎廣泛的「人民陣線（people’s fronts）」早已在要求從蘇聯受中獲得更大的自主權，並很快開始要求完全獨立。　

 

1989年8月23日，數百萬人組成了一道長372英里（約600公里）、橫亙愛沙尼亞、拉脫維亞和立陶宛的人鏈，要求獨立。所謂「波羅的海之路（Baltic Way）」的出現在此時絕非巧合。

 

就在距今50年前，希特勒（Adolf Hitler）和史達林（Joseph Stalin）才簽署了秘密的互不侵犯條約，東歐被納粹德國和蘇聯瓜分，成為二戰的遠因，更結束了波羅的海地區的自由和獨立。

 

但1989年最核心的潛在爆炸區域是共產主義東德（German Democratic Republic, GDR）。

 

東德本質上是一個駐軍國（a garrison state），為了保護當時5個蘇聯軍而建，境內兵力包括19個師和50萬大軍，自1945年起便駐紮在東德。1961年8月以後，柏林圍牆（the Berlin Wall）成為歐洲分裂的有力標誌，但不可忘記，為何最初必要建設這樣一堵牆：為了防止東德（以及蘇聯周邊歐洲帝國）的崩潰。

 

在波羅的海地區出現示威人群的前幾天，約6、700名東德公民舉行了和平示威，他們在奧地利邊境的匈牙利小鎮索普隆（Sopron）穿越鐵絲網。

 

這場所謂的「泛歐野餐（Pan-European Picnic）」是柏林圍牆建成以來從鐵幕中最大規模的逃逸。

 

此外，這也是一次精心設計的活動，只為了試探蘇聯的反應。

 

在克里姆林宮（the Kremlin），蘇聯領導層（或至少戈巴契夫）仍認為帝國穩如泰山，可以進行改革，波羅的海之路被容忍，泛歐野餐則被完全忽視，但這些示威活動的潛在後果，很快便浮現。

 

人們開始動輒以數千的規模逃離東德，不久，匈牙利當局別無選擇，只能開放邊境，當時一波又一波東德人湧入捷克，借道前往西方。

 

11月9日，笨拙的東德領導人甚至開放了柏林圍牆本身。

 

東德在一年內煙消雲散，1990年3月的民主選舉後，東德人決定與西德（Federal Republic of Germany）合併，東德消失，蘇聯帝國也隨之分崩離析。　

 

有人認為，始於1989年的劇變是不可避免的。

 

他們最好記住，同年6月，中國的老人統治者派出坦克碾壓了天安門廣場上的和平自由運動，許多共產黨領導人敦促用「中國方案（Chinese solution）」解決1989年示威。

 

事實上，在柏林南側的蘇聯指揮所（二戰期間是德軍指揮中心，蘇聯幾十年前奪自希特勒之手），紅軍元帥們正在等待命令，準備不惜一切代價的出兵拯救帝國。

 

沒人知道，假若當時克里姆林宮保守派佔上風會發生什麼事，最有可能的，是整個地區出現普遍的混亂、暴力，西方將承受巨大的出手干預壓力，公開戰爭將成為可能。　

 

畢竟，縱觀歷史，大帝國總是轟然倒塌，蘇聯卻是一個例外。

 

謝天謝地，蘇聯紅軍始終沒有收到命令，部分原因是蘇聯領導人當時誤以為，沒有必要鎮壓，體制就能夠存活下去，但另一個原因是，民主力量已在俄羅斯發聲，莫斯科冉冉升起的領導人是葉爾欽（Boris Yeltsin），他對於當時已過度擴張、不可持續的蘇聯帝國，絲毫不存戀舊之情。

 

30年前，歐洲經歷了名副其實的數個奇蹟之月。

 

如今，我們不但應該以那些奮鬥之士為榮，也要以拒絕派遣坦克之士為榮，歐洲本有可能再次流血，但最終並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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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為《Remembering the Miracle of 1989》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