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崔卡德澤
● 俄羅斯獨立電視台Dozhd記者與主播
納瓦尼(Alexei Navalny)要擾亂俄羅斯最慵懶的月份了。如同蘇聯時期,新年假期占了1月的一半,讓俄羅斯人飲酒、吃柳丁、觀賞懷舊的20世紀70年代浪漫喜劇。政治通常會被擱置一旁——但今年也許不再如此,納瓦尼計畫在1月17日從柏林回國。去年8月,他遭人下毒。
2020年年底的情況表明,這個1月將與眾不同,因為我們俄羅斯人瞭解到,納瓦尼,俄羅斯主要反對派領袖,成了謀殺行動的對象,而幕後主使顯然是克里姆林宮。克格勃的繼承者、俄羅斯情報機關FSB並沒有在保護我們,而是一直忙於清除體制的反對者。
Bellingcat、《內幕》(The Insider)和CNN記者發起的調查清楚地表明克里姆林宮在8月納瓦尼前往西伯利亞城市托木斯克(Tomsk)時一手操作了用神經毒素Novichok對納瓦尼下毒。幸運的是,FSB此前擅長的黑暗藝術因為久曠而生疏了。投毒行動失敗,如今納瓦尼現在公開地——有時甚至是幽默地——披露,他的刺客,其中一人認為他在和「體制」內的某人說話,在電話中向他透露了行動細節。我是納瓦尼,他對電話說。
這當然引起了公憤。我調查了獨立電視臺Dozhd的同事們,大部分人同意納瓦尼應該成為2020年年度人物。他的無畏地尋求問責權勢人物,這讓他贏得成千上萬人的尊重。
但在另一項最近的調查中,只有61%的俄羅斯人說「聽說過一些」納瓦尼遭投毒的事,只有17%的人表示在密切跟蹤事態。更糟糕的是,30%的人認為根本沒有投毒事件——認為全是演戲——另有19%的人同意這是「西方情報機構的挑撥」。只有15%的人認識到這「事當局試圖清除政治反對者」。
這些結果說明了兩件事。首先,很大一部分俄羅斯人仍在收看並相信國家電視臺,而沒有如更有眼光的俄羅斯新聞用戶那樣,轉向其他選項和新聞源,如越來越多敏銳的俄羅斯新聞閱聽人所選擇的YouTube等。其次,更令人擔心的是,許多俄羅斯人根本不關注。大約44%的人這一惡劣的罪行,但他們要麼根本不想進一步瞭解,要麼慌張地否認本國政治領導人的行為。
出於同樣的原因,大部分俄羅斯人不會贊同群眾示威。12月,在納瓦尼遭下毒案調查出臺後,只有少數活動家公開表示異見。比如,電影導演曼斯基(Vitaly Mansky)身穿內衣出現在FSB大樓,以示這便是諾維喬克事件(Novichok )
的組織方式。曼斯基的詼諧諷刺可能受到了其他創行類型的注意,但遠不足以掀起廣泛的示威運動。
平心而論,俄羅斯的冬天絕非上街遊行的理想時機。但是,在2010年代初,數十萬俄羅斯人不顧嚴寒反對普京在短暫出任總理之後重新成為總統。此外,在這個時代,俄羅斯人可以在網上和通過其他許多方式表達對克里姆林宮行為的反對。他們可能要求進行客觀獨立的調查,在社交媒體網路討論事情進展。
作為總統,普京必然知道刺殺行動的細節。他知道美國情報機關與此無關,但他仍然宣稱納瓦尼背後有「美國特殊部門」,Bellingcat的調查是根據選擇性地洩露的「美國情報資料」。儘管他承認納瓦尼受到監視,但同時指出這是標準操作。但如果美國人僅僅因為向Bellingcat透露資訊就有罪,那麼仍有杜斯妥也夫斯基《罪與罰》中的拉斯克利尼科夫之問:那麼,是誰幹的?克里姆林宮並未提供答案。
普京最擔心的事情之一是他圈子中的某個人會背叛他,開啟21世紀初喬治亞和烏克蘭的「顏色革命」之門。他反復說,前蘇聯國家的群眾政治示威是西方安排的「非法政變」。儘管他從未公開對納瓦尼指名道姓,但常常把他比作2003年喬治亞玫瑰革命領導人之一薩卡什維利(Mikheil Saakashvili)。相反,白俄羅斯獨裁者盧卡申科則屬於「我們的兒子」一類,因為他拒絕向「顏色革命」投降。
謀殺反對派領袖的政府行動都不足以引起國家公憤,俄羅斯還有可能發生「顏色革命」嗎?類似地,去年夏天,當普京修改憲法將他的統治至少延長到2036年時,也幾乎沒有俄羅斯人拍案而起。
俄羅斯的歷史——不管是蘇聯還是沙皇——讓今天的俄羅斯人知道,往往只有死亡才能讓領導人下臺。在普京統治下,許多俄羅斯人——特別是老一輩人——形成了一種對帝國的渴望和對外部(和永恆)的敵人的恐懼的交織感。這位領袖領導下的生活也許並不完美;但是,如納瓦尼和他的支持者所看到的,還沒有壞到忍無可忍。
(本篇由PS官方提供翻譯,責任編輯:張育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