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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勒尼

• 印度前國安會顧問

• 現職為印度新德里政策研究中心戰略研究教授

• 主要研究領域為亞洲政經局勢

•著有9本專書，包括《亞洲神力：中國、日本與印度的崛起》、《水資源、和平與戰爭：面對全球水危機》等

無論直接抑或間接，軍方一直在緬甸發號施令。現在軍方通過拘捕平民領袖和奪權戳破了十年來漸進推行民主的假像，導致西方利用制裁和國際孤立來懲罰這個國家的呼聲越來越響亮。聽取這樣的意見將犯下巨大的錯誤。

「緬甸之春」的退潮意味著泰國、寮國、柬埔寨、越南和緬甸等所有東南亞大陸國家全部處於獨裁統治之下，就像它們巨大的北方鄰國中國一樣。更為根本的是，緬甸的逆民主化進程提醒人們，民主制度不太可能紮根於獨裁領袖和機構仍然根深蒂固的地方。

有鑑於此，懲罰性舉措只能表達民主國家的失望，而這樣做的代價是，阻礙緬甸的經濟自由化、拖累其公民社會的發展，同時逆轉其朝著與民主國家深化接觸轉變的過程。而且就像過去一樣，制裁首當其衝損害的是普通民眾的利益，而不是那些將軍。

這是一種現實的場景。美國總統拜登已經警告，軍方的行為「將促使美國立即審閱制裁法，並在之後“採取恰當的行動。」但拜登最好考慮一下，過去由美國所領導的制裁是如何將緬甸推入中國的戰略懷抱，從而加劇區域安全挑戰的。

制裁是一種生硬的手段。泰國陸軍司令在越來越不受歡迎的國王支持下，自2014年發動政變以來，一直身著平民服裝安然執政。如果美國能與泰國做生意，該國對民主抗議者的鎮壓已經拓展到採用令人生畏的欺君法來監禁那些侮辱王室的人，那麼，又為什麼要對鄰國緬甸執行更高的標準呢？

同樣，美、印、日和其他國家已經與由共產黨領導的越南建立了密切的防務關係。事實上，美國吹噓其近年來已經與越南建立了「強有力的安全夥伴關係」。只有通過開放與緬甸將軍的溝通及合作管道，民主國家才有希望對這個具有重要戰略意義國家的發展施加影響。

過去10年來，隨著緬甸朝著民主化進程的轉型，西方卻忽視了與背後的重要力量建立密切關係——那就是軍方。相反，英美主流策略以翁山蘇姬為中心，並將她置於民主事業之上。即使在翁山蘇姬因緬甸羅興亞穆斯林事件而失去光環後，這種忽視依然存在，許多羅興亞穆斯林逃往孟加拉，也有些逃到印度，因為緬甸爆發了一次清洗發動肇事逃逸型襲擊的聖戰武裝分子的殘酷軍事行動。

西方一邊倒的做法最終助推了二月政變的發生。今天，美國已經對緬甸軍方鮮有影響力。領導政變的敏昂來將軍（Min Aung Hlaing）及其副手梭溫將軍（Soe Win）14個月前曾因驅逐羅興亞人而遭到美國制裁。但在回應被其貼上「種族滅絕」標籤的大規模拘捕新疆穆斯林事件時，美國卻放過了中國軍方和中共高官，而僅僅對級別較低的公職人員實施了基本屬於象徵性的制裁舉措。

儘管制裁的效果參差不齊而且後果難以預料，但尤其在與全球集團中的小孩子打交道時，它仍然是西方外交最偏愛——而且被嚴重濫用的政策。相反，非西方民主國家更喜歡建設性的接觸。

例如，日本就與緬甸軍方建立了合作專案提供能力建設支持和培訓。同樣，印緬防務關係也拓展到聯合演習行動和軍事裝備供應等領域；最近，印度向其鄰國贈送了首艘潛艇。上述關係還試圖對抗中國通過由叛軍所控制的緬北地區向印度部落叛亂分子提供武器和其他援助。

缺少接觸的制裁從未奏效過。2010年，當美國只關注對緬實施制裁時，時任總統歐巴馬曾批評印度與緬甸進行建設性接觸的政策。但短短幾個月內，歐巴馬也開始執行幾乎同樣的政策，這促成他在2012年歷史性地訪問該國。

從20世紀80年代末開始，以美國為首的嚴厲制裁為中國成為緬甸最大的交易夥伴和投資方鋪平了道路。但2011年，緬甸大膽終止了與中國間有爭議的大型項目密松大壩，此舉成為該國民主開放進程的分水嶺時刻。緬甸由此開始減少對中國的依賴，平衡其外交政策，並刺激國內改革。

今天，沒有什麼比美國再次領導孤立緬甸的制裁更加符合中國的利益，緬甸是中國通往印度洋的戰略門戶，以及重要的自然資源源頭。事實上，再次實施制裁和孤立行動很有可能將緬甸變成中國又一個衛星國，就像寮國、柬埔寨和巴基斯坦一樣。就像日本防務大臣中山泰秀所警告的那樣，這一結果將「威脅區域安全狀況」。

美國決策者絕不能忽視美國針對其他國家制裁在多大程度上幫助了中國。他們或許應當擔心，制裁措施如何將兩個天然的競爭對手轉變為親密的戰略夥伴，迫使俄羅斯轉向中國。而中國則一直是美國對伊朗制裁的主要貿易和投資受益者。

有鑑於此，美國必須對緬甸採取謹慎的態度。當拜登表達與世界最大專制國家中國在共同利益領域的合作意願時，他至少應當對實力弱得多的緬甸採取一種類似的做法，而軍方是緬甸唯一能夠有效運轉的機構。

要想影響緬甸的發展軌跡，拜登別無選擇，只能面對美國官員所指出的美國政策的薄弱之處——那就是，與緬甸秉持強烈民族主義態度的軍方缺乏聯繫管道。美國不應再次將緬甸從夥伴國變成被遺棄者。

（本篇翻譯由PS官方提供，責任編輯：張育軒）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Don’t Isolate Myanmar》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