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報 Up Media

裴敏欣

● 華裔美國政治學家，專長中國政治經濟、中美關係

● 美國加州克萊蒙特·麥肯納學院政府學教授

● 著有《出賣中國：權貴資本主義的起源與共產黨的潰敗》（China’s Crony Capitalism）

上個月初，中國猶如橡皮圖章的立法機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正式批准了國家的「十四五規劃」。此策略原本理應證明，中國就算與美國陷入地緣政治的鬥爭，還是具有長遠的經濟遠見能夠使國家蓬勃發展。但是，全國人大的印章墨水都還來不及乾掉，中國就已經開始毀掉此規劃成功的機會。

「十四五規劃」的核心在於「雙循環」策略，根據該策略，中國將聚焦於以國內需求及科技自立為基礎來促進經濟成長。這不僅會減少中國對外部需求的依賴，也同時會讓除了美國之外的主要貿易夥伴更加依賴中國，以進入其市場和逐漸高科技化的製造業。

中國為此一策略鋪路有一段時間了。值得注意的是，去年年底，習近平主席與歐盟完成了《中歐全面投資協定》 (CAI)。習近平必須做出一些讓步才得以實現此目標，但這是值得的：這筆交易不僅有可能加深歐盟與中國的關係，還有可能導致歐洲與美國之間的關係不和。

然而習近平現在正在破壞中國與重要貿易夥伴的關係，削弱自己的好生意。在過去的幾個星期內，中國已將數名歐洲議會成員、英國與加拿大議員、以及數家歐洲與英國的學術研究機構列入黑名單。

這些制裁確實是報復性的：歐盟、英國以及加拿大已制裁了少數中國官員，因為這些官員涉嫌持續侵犯新疆省維吾爾族穆斯林的人權。儘管這些人權侵犯不是什麼新鮮事，但近來有報導指稱，維吾爾族人被迫從事勞動採收棉花，使得此議題又重新回到版面上。到目前為止，加拿大、歐洲以及英國在中美對立中一直維持相對中立的立場，而這些國家維持中立是符合中國利益的。中國可以承受與美國經濟脫鉤，雖然這麼做的代價高昂。但是，中國無法承受與西方其他主要經濟體同時間的脫鉤。

CAI已經受到威脅。此協定仍需要得到歐洲議會的批准。然而，為了抗議中國對議會某些成員的制裁，歐洲議會取消了最近一次的審議。現在有一些議員認為，中國應該在CAI受批准之前，先批准國際勞工組織 (International Labour Organization) 有關強迫勞動的公約。

由於有些民營企業對新疆強迫勞動的指控表達疑慮，中國現在正在對這些民營企業發動攻擊，而這使得中國進一步削弱了自家的經濟前景。去年，瑞典服裝零售商H&M宣布將不再使用來自新疆的棉花，因為要在新疆進行「可信的盡職調查」實在是太困難了。

隨著有關新疆棉花的討論逐漸白熱化，H&M的聲明重新浮上檯面，招來了砲火猛烈的批評。中國龍頭電子商務公司已將H&M產品從平台撤下，而中國的名人也紛紛取消與品牌的合作。此外，在官方媒體的鼓動下，H&M以及包含耐吉 (Nike)、New Balance、以及博柏利 (Burberry) 在內等其他拒絕新疆棉花的西方品牌遭受抵制的運動正在逐漸高漲。

中國似乎很有信心其霸凌策略會取得成功。畢竟，這些西方跨國企業並不想被趕出中國這個重要的成長市場。此外，H&M其實已發布了新的聲明強調公司對中國的「長期承諾」，並表示將致力「重獲中國客戶、同事以及商業夥伴的信任及信心」。 儘管如此，中國可能做得太過火了。正如西方跨國企業希望將商品賣給中國消費者一樣，中國公司也需要這些企業繼續向它們採購原物料。這些都是互相依賴的關係。

此外，就算中國市場的龐大規模可能足以使跨國企業讓步，但仍不值這些企業為此損害自己在西方的聲譽，畢竟西方市場仍然是企業收入絕大部分的來源。例如，H&M的前兩大市場分別是美國和德國；中國是第三大的市場，但在2020年只佔了H&M總收入的5%。

換句話說，H&M其實有能力承受失去中國市場。但是，它的621家中國供應商可能無法承受失去H&M這個買家的損失。更廣泛來說，西方跨國企業從中國出走，將無法避免地迫使當地服務這些企業的供應鏈也隨之遷移，進而導致中國工廠倒閉以及數以百萬計的工作機會流失。

中國政府仍然有時間可以扭轉這種局面。首先，這意味著中國政府應允許獨立專家對新疆的棉花農場進行調查。如果中國真的沒有強迫勞動，那這是最好的證明方法，而且可以改善西方企業與中國政府的關係。

但是，如此理智的回應似乎不太可能發生，尤其因為中國領導人仍然堅信中國市場實在太重要了，企業不會放棄這個市場。但他們應該還記得不久前，他們非常確定美國不可能承受得起與中國經濟脫鉤。但當時他們錯了，而現在，他們很可能也錯了。但不同的是，這一次中國自己也承受不起經濟脫鉤。

（翻譯：許文婕，責任編輯：張育軒）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Biden and Human Rights》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