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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斯納

● 美國芝加哥大學法學教授

上禮拜，隨著美國國家大學體育協會（NCAA）的「三月瘋」籃球錦標賽接近尾聲，美國最高法院同時審理了前大學美式足球員阿爾斯頓（Shawne Alston）對於NCAA所提出的訴訟案件。阿爾斯頓宣稱NCAA不該限制學生運動員所能收到的特定報酬。但是這次案件反映了大眾已醞釀許久的不滿：NCAA藉由保存大學運動業餘性質的名義之下，操縱著一個榨取運動員的系統，使少數的大學能夠透過無償運動員的功勞（在某些情況下他們甚至連個像樣的教育都得不到）賺取上百萬的美金。

最高法院面臨著悖論的命題。所有人都同意說NCAA該被允許保留業餘運動的權利，然而定義上就代表說大學運動員不會有報酬。但由於學生運動員被禁止從電視轉播和門票收入獲利，這些錢就會全數流入大學的手中，通常會進而拿來支付上百萬美元的薪水給予教練。

在經濟體的任何其他地方，業主間要是達成協議壓抑員工的報酬，都會是非法行為。業餘運動當然是合法的，但那是因為在經濟學家的定義之下，這類運動通常是消費行為（人們這麼做是為了自身的娛樂），反倒不是生產行為（人們這麼做以生產出娛樂性產品供給他人消費）。

為了瞭解兩者之間的區別，假設一群劇院業主協議不付錢給在會場演出的演員、音樂家、且其他的藝術家，儘管觀眾有付費觀賞表演。業主能夠爭辯說他們提供的是「業餘劇場」的服務，暗指即使想要給予這些藝術家報酬，也是辦不到的。不須付出勞力成本後，業主能夠從掙扎的藝術家們身上賺取大量盈利；而這些藝術家也願意為了對於藝術的熱愛以及成為職業演員的夢想去接受參與無償演出，同時靠著白天擔任服務生或咖啡店店員的收入以維持生計。

幸好的是，美國的反托拉斯法會遏止這種壓制工資的行為，不但會傷害到演員，且與表象相反，也會傷害到消費者。遲早有一天，所有無法持續無償工作的演員將會停止演出，進而導致整體演出場次的減少，而對消費者而言意味著選擇減少及價格上升。這種會傷害員工以及消費者的反競爭行為，正是反托拉斯法嘗試阻止的惡習。

然而阿爾斯頓案較為棘手，由於NCAA管理的是運動聯盟。美國法律認知到當企業擁有會互相比賽的球隊時，他們該被允許達成協議的權利，以確保球隊競賽是公平且刺激的。因此，法律允許職業運動聯盟限制球隊能夠花費在球員身上的薪資，這樣擁有較大市場的球隊不能夠單單花費較多的金錢以吸引最好的球員，獲得難以超越的優勢。但為了回報球員，球隊基於球員工會談判出的合約，同意與球員分享收益。

NCAA的反駁因此聚焦在他們的主張：要是大學開始支付球員在市場中能夠喊到的價錢，或者支付透過球隊與工會化的球員們之間的協議所要求的薪水的話，那麼大學美式足球和籃球迷就會停止觀賞比賽。在經濟學和法學的術語當中，業餘競賽是與職業競賽本質上截然不同的「產品」，只有當它保有這種特性時，人們才願意為它付費。

但這主張是真的嗎？在經濟體的任何其他地方都不會有這類情況出現。病患並不會想要他們的醫生無薪工作，消費者也不會要求他們所購買的車子和電腦是無償勞動者所製造出來的。正好相反的是，大部分的人會對此念頭大為光火，譬如許多人會參與行動，抵制會雇用低薪或者受虐待外國勞工的公司。基本上大家都同意，勞動者原則上能夠透過市場機制，為他們所付出的勞動獲取公平的報酬。

消費者會正因為大學美式足球或籃球球員無償競賽才會去看比賽這怪誕的想法，源自於大學運動背後特殊的歷史，進而產生了NCAA所無情剝削的文化聯想。曾經這些運動的確是全然業餘的，由於大學間藉由競賽所獲得的利益近乎為零。但是美式足球和籃球的情況卻漸漸改變了，原因大多是些隨機的因素（畢竟大部分其他種類的大學運動都不會有什麼觀眾，也不會產生出收入）。

大學美式足球和籃球的魅力所在與職業摔角有些相似之處，源自於一個精心打造的謊言：球員是為了對於比賽的熱愛而上場的學者。然而收看謊言的觀眾並不大相信。球員在幕後收取報酬的醜聞打破了此錯覺。但NCAA設立限制背後的法律依據仍然依靠著這個謊言。

假如法院不再認可這虛構的故事，會發生什麼事呢？首先，它們將無法再容忍NCAA違反反托拉斯法的行為。再來，構成大學美式足球和籃球球隊的成員需要由雇用他們的大學給付公平的工資，就如資工專業人士、保管員和教授一樣。

抑或是，大學間或許能夠停止藉由提供奢華住處和幕後福利，相互競爭以吸引球員。這麼做的話，有天賦的年輕球員將會有不同的選擇：加入職業球隊（大概會進而導致更多新興球隊成立於乙級聯賽網），或者在學習同時還能夠下課去打打球，單純為了自身娛樂。這麼做會那麼糟嗎？

（翻譯：安書緯，責任編輯：張育軒）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The End of Amateur Hour for the NCAA》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