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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毅仁

●《紐約書評》前編輯

● 著有《東京情史：回憶錄》

法國記者、電視名人兼可能的總統候選人澤莫爾（Éric Zemmour）以其極端反動的觀點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澤莫爾提出穆斯林必須在其宗教和法國之間作出選擇，他認為驅逐穆斯林移民的做法可行，而且法國以外的名字應當被禁用。他憎惡「世界主義者」，認為自由主義正在摧毀法國的家庭生活。

澤莫爾因種族歧視和煽動仇恨而被判刑已經是第二次了。其著作「法國的自殺」於2014年出版，在法國的銷量超過50萬冊。民調顯示，他可能會在明年總統大選中獲得多達16%的選票。

澤莫爾的思維方式來源於1789年的法國大革命傳統。天主教保守派和右翼知識份子痛恨革命後出現的世俗共和國，長期以來猛烈抨擊自由主義者、世界主義者、移民和反對其思想的其他敵人，崇尚以種族純潔、服從教會和家庭價值觀為基礎的社會架構。他們幾乎無一例外是反猶太主義者。當猶太裔軍隊上尉德雷弗斯（Alfred Dreyfus）在1890年代臭名昭著的醜聞中被誣告背叛國家時，他們支持德雷弗斯的指控者。

1940年德國入侵法國導致這類反動派有機會在維希組建法國傀儡政府。澤莫爾為維希政權說了不少好話。他也對德雷福斯清白與否持懷疑態度。

如果來自於讓-瑪麗·勒龐那樣的極右翼煽動分子，這樣的觀點恐怕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但澤莫爾卻是來自阿爾及利亞的西班牙裔猶太移民的兒子，他們長期生活在穆斯林柏柏爾人之中。因為法國人不願區分公民的種族或宗教背景，外界經常忽視澤莫爾的背景。但這可能有助於說明他為什麼會抱有如此極端的態度。

猶太人當然沒有理由不持有保守觀點。許多猶太人衷心熱愛他們的國家。但出於顯而易見的原因，在散居海外的猶太人中，本土主義是極為罕見的。（以色列的故事略有不同。）對移民的敵視和對民族純潔的堅持從來沒有為猶太人帶來好處。例如，這或許可以解釋為什麼美國猶太人與其他少數族裔（包括愛爾蘭人、義大利人和越來越多的拉丁人）富裕成員不同，依然堅持投票支持民主黨。

長期以來，許多散居海外的猶太人一直熱衷於同化並完全融入主流人口。與其他少數民族一樣，這往往牽涉到階層因素：相對繁榮導致與傳統信仰和習俗的聯繫不那麼緊密了。但即便是最狂熱的法國、英國或美國猶太愛國者也傾向於支持社會開放及反對反移民偏見的態度。

在法國，這些愛國者多數支持普世人權和其他法國共和派價值觀。例如，著名哲學家芬基爾克勞特（Alain Finkielkraut）就是如此，其父是來自奧斯維辛集中營的波蘭裔倖存人員。雖然不是本土主義者，但芬基爾克勞特與澤莫爾一樣害怕伊斯蘭教的危險。在他看來，伊斯蘭教正威脅著澤莫爾所痛斥的自由、世俗和共和理念。

那麼，究竟是什麼驅使澤莫爾這樣做？一個猶太人怎麼可能成為一個反德雷福斯主義者？或許對納粹種族滅絕和維希政權通敵合謀的記憶已經消退太多，乃至於就連猶太知識份子也可以毫無羞恥或恐懼感地挑動本土主義政策。或者他認為激起法國人對穆斯林的敵意有可能轉移對猶太人的怨恨。許多法國猶太人，尤其是生活在貧困社區的以西班牙裔為主的猶太人，都生活在穆斯林反猶主義的真實恐懼中。

澤莫爾是一個極端的同化主義者。他無法停止談論他熱愛的法國。同樣，這也沒有什麼不同尋常的。但其柏柏爾系家族根源是一個複雜的因素。澤莫爾的態度對法國人、或西班牙裔猶太人而言絕不是獨一無二的。例如，在荷蘭，那些最狂熱的穆斯林移民反對者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都來自前荷屬東印度群島的印尼家族。

豪蘭反移民自由黨領袖威爾德斯（Geert Wilders）擁有部分歐亞血統。荷蘭極右翼政治中某些執迷於伊斯蘭教的傑出人物也是一樣。前殖民地有著極為複雜的種族等級制度。印尼的歐亞人，尤其是那些受過荷蘭教育的人，不僅熱衷於被視為歐洲人，而且對被視為亞洲人——更不用說穆斯林非常懼怕。許多阿爾及利亞猶太人同樣渴望被認同為法國人，而生活在穆斯林中間可能很容易引來敵視態度。

歐洲穆斯林不僅遭人怨恨，而且，荷蘭某些歐亞人或法國猶太人也害怕與他們扯上關係。與此最相似的或許是戰前某些被同化的西歐猶太人對東歐貧困猶太移民的態度。但那與其說是一種仇恨還不如說是勢利更為妥當。而德系猶太人並不被人所懼怕。

澤莫爾對穆斯林的敵意使其在某些法國猶太群體中頗有威望，這些人對近期伊斯蘭暴力舉動感到震驚——包括在圖魯茲謀殺一名拉比和三名兒童，在巴黎刺傷一位年長的猶太婦女等等。

但澤莫爾也讓非猶太群體間的偏見變得光明正大。勒龐最近在接受法國世界報採訪時，對這一點進行了簡要的描述。因為澤莫爾是位猶太人，因此沒人能指責他為納粹分子，而他「因此獲得了很大的自由」。推而廣之，它同時也賦予了與勒龐有同樣想法的人更大的自由。

（本篇翻譯由PS官方提供，責任編輯：張育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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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為《Éric Zemmour and the Revenge of Vichy》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