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伊
• 曾任哈佛甘迺迪政府學院院長、美國國防部助卿
• 提出軟實力(soft power)與巧實力(smart power)論述
• 現為哈佛大學教授
5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北京主持了隆重的「一帶一路(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BRI)」論壇。這次為期2天的會議吸引了包括俄羅斯總統普京在內的29位國家元首和來自100多個國家的1200名代表,習近平將中國的一帶一路計畫稱為「世紀工程(project of the century)」,這個計畫包括的65個國家共覆蓋了全世界2/3的陸地面積,涵括45億人口。
一帶一路計畫在2013年首次提出,它的目標是透過從中國一直延伸到歐洲,總值約1兆美元的基礎設施投資整合歐亞,並擴展到東南亞和東非。它被稱為中國的「新馬歇爾計畫」和大戰略。
部分觀察家還把此次論壇視為習近平意在填補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拋棄歐巴馬(Barack Obama)所倡《跨太平洋貿易協定》(TPP)所留下的真空。
中國野心勃勃的計畫將為許多窮國提供急需的高速公路、鐵路、管道、港口和發電站,這也鼓勵中國企業增加對歐洲港口和鐵路的投資。「一帶」包括連接整個中亞的龐大的高速公路和鐵路網路,而「一路」是指一系列連接亞洲和歐洲的海上航線。
馬可波羅(Marco Polo)將為此感到自豪。如果中國選擇將盈餘金融儲備用於建設窮國、加強國際貿易的基礎設施,它將能提供全球公共財(global public good)。
當然,中國的動機並不是純粹的慈善。
重新配置中國規模龐大的外匯資產,從低收益的美國國債轉向高收益的基礎設施不無道理,也為中國商品創造了新的市場。在中國鋼鐵和水泥企業面臨產能過剩的情況下,中國建築企業可以從這些新的投資中獲益。隨著中國製造業向交通便利程度較低的省份轉移,改善與國際市場連接的基礎設施也符合中國的發展需要。
但一帶一路的公關企圖是否大於投資的實際投入?
根據《金融時報》報導,習近平對這一計畫的投資在2016年有所下降,這使人懷疑商業界的熱情是否與政府一樣高漲。每周都有5列滿載貨物的火車從重慶啟程開往德國,但只有一列滿載火車回程。
將商品從中國經由陸路運往歐洲的成本仍然比海上貿易貴一倍。《金融時報》指出,一帶一路「很不幸地缺少務實的投資計畫,而只有宏大的政治願景。」
此外,存在的風險包括淪為「經濟累贅(white elephant)」專案所造成的債務和未償付貸款,而穿越多國邊境專案肇生的安全衝突也令人擔憂。印度不樂見中國在印度洋地區的影響力增加,俄羅斯、土耳其和伊朗也各有各的中亞盤算。
習近平的願景令人印象深刻,但它作為一個大戰略會取得成功嗎?中國正在押注於舊的地緣政治計畫。
1個世紀前,英國地緣政治理論家麥金德(Halford Mackinder)指出,誰控制了歐亞內陸,誰就控制了世界。相反,美國的戰略一直深信19世紀海軍上將馬漢(Alfred Mahan)的地緣政治理論精髓,強調海權和沿海。
二戰結束時,肯楠(George F. Kenan)根據馬漢的觀點制定了美國「圍堵(containment)」蘇聯的冷戰戰略,他指出,如果分列歐亞大陸兩端的美國、英國和日本等島國,與西歐半島結盟,它們就能成為一個有利於美國利益的全球實力平衡。美國國防部和國務院至今仍圍繞這個中心點工作,鮮少顧及中亞。
網路時代,形勢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但地理因素仍然重要,儘管人們常說「距離已不再是距離(the alleged death of distance)」。
在19世紀,大部分地緣政治對手都圍繞著誰能控制被搖搖欲墜的奧圖曼帝國(Ottoman Empire)統治的土地這一「東方問題(Eastern Question)」展開。柏林到巴格達鐵路等基礎設施項目造成列強之間的緊張。這些地緣政治鬥爭現在是否會被「歐亞問題(Eurasian Question)」取代?
中國實施一帶一路計畫其實是押注于麥金德和馬可波羅。但橫跨中亞的陸上通道將重現英國和俄羅斯,以及土耳其和伊朗等昔日帝國捲入其中的19世紀影響力「大博弈(Great Game)」。與此同時,橫穿印度洋的海上「一路」將加劇中國和印度之間已經陷入焦灼的對立,圍繞中國在巴基斯坦建港修路產生緊張。
美國則更多地押注于馬漢和肯楠。亞洲有自身的實力平衡,不論是印度、日本還是越南,都不希望中國主宰。它們視美國為解決辦法的一部分。美國的政策不是圍堵中國,從兩國間規模巨大的貿易和學生流動就是明證。
但沉迷于民族復興的中國卻介入了與海上鄰國的領土糾紛中,這會將它們推向美國的懷抱。
事實上,中國的真正問題在於「自我圍堵(self-containment)」,即使在網路和社交媒體時代,民族主義仍然是最強大的力量之一。
總體而言,美國應該歡迎中國的一帶一路。
曾任美國貿易代表(USTR)、世界銀行(World Bank)行長的佐利克(Robert Zoellick)指出,如果崛起的中國為提供全球公共財有所貢獻,美國就應該歡迎中國成為「負責任的相關利益者(responsible stakeholder)」。此外,美國公司或許也有機會從一帶一路投資中分得一杯羹。
美國和中國可以在許多跨國問題上合作取得巨大的收益,比如貨幣穩定、氣候變化、網路規則和反恐等。一帶一路對中國的地緣政治有利也有弊,它不會像一些分析家所認為的那樣,成為大戰略局面的改變因素,更困難的問題則是:美國是否能夠扮演好它應該扮演的角色。
(原標題為《Xi Jinping’s Marco Polo Strategy》,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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