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軍

●復旦大學經濟學教授

●中國經濟研究中心主任

10月在北京召開的中共十九大備受海內外的關注。5年一屆的黨代會通常要做出兩個最重要的決定，而這些決定常常可以回答一系列關乎中國發展未來的重大疑問。大會的使命一是決定黨最高領導人和領導集體（政治局常委）；二是決定中國未來一段時間發展方向、擘劃藍圖。

國家主席習近平在中共十九大上再次當選為中共的最高領導人，也鞏固了習近平作為核心的中共的絕對領導地位。黨是領導一切的精神寫入了《黨章》。寫入《黨章》的還包括習思想。在中國國內，「習核心」的確立常常也被理解為推進至上而下改革的政治保障。

建黨「百年目標」：全面小康社會

中共十九大上決定的另一項議程是關於中國未來的發展藍圖和任務。十九大報告改變了中共延續30年的對中國基本國情、主要矛盾的表述。在1987年10月召開的中共十三大上，中國面臨的主要矛盾被描述成「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與落後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

基於當時的國情，十三大把解決溫飽問題和奔向小康當作經濟發展的首要任務。30年後，溫飽和奔向小康目標已經提前實現。今天主要矛盾—按照十九大報告的說法--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與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

習近平在本屆十九大的報告中說，中國人民生活的目標已經從解決溫飽、奔小康，轉向追求更美好的生活。從現在到2020年，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決勝期。而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是中共確定的第一個「百年目標」（中國共產黨於1921年在上海成立），也被認為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關鍵一步。

建國「百年目標」：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

在此基礎上，中共十九大規劃2020-2050年宏偉發展目標和「兩步走」的線路圖： 第一步是，從2020年到2035年，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基礎上，再奮鬥15年，基本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屆時，經濟實力、科技實力將大幅躍升，躋身創新型國家前列；人民生活更為寬裕，中等收入群體比例明顯提高，城鄉區域發展差距和居民生活水準差距顯著縮小，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基本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邁出堅實步伐；生態環境根本好轉，美麗中國目標基本實現。

從2020年到2050年是第二步。在基本實現現代化的基礎上，再奮鬥15年，把中國建成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美麗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屆時物質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會文明、生態文明將全面提升，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成為具有強大綜合國力和國際影響力的先進國家。走完這個第二步，就實現了中共預設的另一個「百年目標」--到20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整整一百年。

對經歷改革開放40年後的中國經濟基本階段做出恰如其分的評估，是中國「兩個百年目標」的設想和本次十九大描繪中國未來30年發展藍圖的前提。非常重要的一點是，中共坦誠中國依然並將長期處於「社會主義的初級階段」。

這為中共十九大之後政府落實未來30年的藍圖提供巨大的想像空間。中國不可能改變需要在經濟、社會和政治等方面持續保持發展動力和提升水準的大趨勢。習近平在十九大的報告中坦言，發展是解決中國一切問題的基礎和關鍵。

私人財產必須承諾被保護

為了構造這一發展的大趨勢，在十九大報告中，中國最高領導人承諾繼續推進結構性改革和推動形成全面開放新格局。中國承認經濟市場化程度方面不足，並在未來致力於結構性改革。在2013年舉行的黨全會上，中共把讓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發揮決定性作用」寫入了決議，並承諾致力於供給側結構改革。

兌現這些承諾讓有力保護私人財產不受侵犯，以及維護企業家精神的活躍變得極其必要和重要。以下數字也足以支援中國有足夠理由、必要致力於對私產和企業家精神的保護：私人企業用近40%的資源創造了60%以上的國內生產毛額(GDP)、50%以上稅收、70%以上技術創新和新產品開發，以及80%以上就業機會。在增量上，資本積累更多地發生在民間部門而不是國有部門。

在開放方面，中國承諾實行高水準貿易、投資自由化便利化政策，全面實行准入前國民待遇加負面清單管理制度，大幅度放寬市場准入，擴大服務業對外開放，保護外商投資合法權益。凡是在中國境內註冊的企業，都要一視同仁、平等對待。賦予自由貿易試驗區更大改革自主權，並在中國的一些適當地方探索建設自由貿易港。

毋庸置疑，在沒有改變的「初級階段」之下，中國要能保持持續發展、成長動力，還必須面對過去40年來（明年將是中國經濟改革和開放的四十周年）已經發生變化的內部、外部條件，並能妥善處理隨時可能爆發各種潛在風險，或把風險調整到可控的水準之內，儘管中國過去40年已經成功做到。

頂端1%家庭擁全國1/3財產

挑戰之一是中國面臨居高不下的收入不平等。中國收入分配基尼係數(Gini coefficient)從1983年的0.283一度上升至2008年的高峰值0.491（根據中國家庭金融調查資料（CHFS）測算，中國2010年和2012年基尼係數分別為0.61和0.60，明顯高於官方公佈的0.481和0.474）。

雖然2008年之後中國基尼係數7年連續下降至0.462，但這一資料仍然高於國際警戒線，更高於主要已開發國家0.24~0.36範圍。不僅如此，由於低收入者養老金收入增加速度放緩，以及農民收入下降，中國基尼係數2016年又回升至0.465。

如果考慮實物性收入和補貼，中國可能也是世界上城鄉收入差距最大的國家之一。同時，居民的收入差距的擴大也發生在城鎮內。2014年收入最高的5%的家庭人均年收入高達5萬3300人民幣，而收入最低的5%的家庭人均年收入僅為1600人民幣，兩者相差33倍。

20年來，與居民收入差距相比，中國還面臨越來越嚴重的居民財產的差距。1988年、1995年全國居民財產分配基尼係數分別為0.34、0.4，小於當時收入分配差距。而到2010年，中國居民財產分配基尼係數達到了0.739高峰值。截至2014年，底層25%的家庭擁有財產總量不足2%，而頂端1%的家庭擁有全國近三分之一的財產。

可見中國走向未來30年的道路並不平坦。如果依照過去的表現來推算，中國具有極大的可能在2035年進入高收入的國家行列，這意味著中國在未來15-20年要確保平均每年5%或更高的勞動生產率的成長。

2050年老齡化人口多於已開發國家

上升過快的收入不均、財富的分化，對於十九大規劃的和諧、美麗的藍圖是非常不利的潛在風險和妨礙因素。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未能解決好成長與收入分配差異擴大之間的衝突。中國需要更加智慧地處理經濟成長、收入分配不均這兩大目標的衝突。

最後，也許有必要從人口學的視角展望一下30年後的中國。30年後，即便中國能順利實現中共十九大繪製的藍圖，晉升高收入和先進國家之列，但似乎沒有什麼可以阻止中國在人口轉變上的快速步伐。中國屆時將極有可能變成一個嚴重老齡化的社會。

根據聯合國發佈的2015年修訂版的世界人口展望報告預測，到2050年36.5%的中國人在60歲以上，人口老齡化程度高於多數已開發國家。2015年，有一半中國人的年齡小於37歲。但到2050年，儘管那時的總人口跟今天持平，約為13.8億左右，但0-14歲的兒童人口比例將低至13.5%，僅比日本高一個百分點；人口年齡中位數將高達49.6歲，接近日本53.3歲的水準，而瑞典、英國、美國歐美國家依然才40歲出頭。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China’s Vision for the Next 30 Years》，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

● 《大家論壇》中國視角：十九大後推進萬神殿　習近平坐擁第三任期

●  《大家論壇》中國視角：習近平十九大發夢　2049年要與美國並列

●  《大家論壇》紅色視角：習近平成政治神祇　與毛鄧平起平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