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拉斯科
●智利前財政部長
●哥倫比亞大學國際發展專業實踐學教授
在11月的智利選舉中,反建制投票是這場競爭的本質。一個以西班牙左翼政黨「我們可以」(Podemos)黨為原型的新民粹主義左翼政黨包攬了1/5的選票。包括參議院議長在內,許多資深人物在國會中失去席次。評論家迅速指出民眾的政治偏好驟然轉向左翼。
但在12月7日的第2輪選舉投票中,智利民眾卻又把當地保守建制派的代表人物、前總統兼億萬富翁皮涅拉(Sebastián Piñera)再次送回總統府。怎麼會這樣呢?這種矛盾的現象揭露了智利和拉丁美洲什麼樣的政治狀況?
許多國際媒體報導說,由於拉丁美洲是全世界收入分配最失衡的地方,所以傾向支持左翼改革者。當改革者信守承諾、提供良好的社會福利,選民就會繼續支持同一候選人或是政黨執政。
如果世界按照這麼簡單的規則運行,那麼智利社會黨(Partido Socialista de Chile)總統巴切蕾特(Michelle Bachelet)提議向富人徵稅,將財富轉移到窮人身上,還提供免費的大學教育,並向國會提交法案,呼籲提供更慷慨的養老金,應當可以使她任意挑選她的接班人,但結果卻不盡然。
時至今日,只有2/5的智利人贊成她推行改革的方式。她的左翼聯盟已經陷入分裂,傳統的社會和社會民主黨派失去國會席位,而她最害怕的惡夢成為現實:再一次地(同樣的故事已在2010年發生過),她不得不將總統寶座讓給皮涅拉這個保守派死對頭。
智利在這方面不是唯一例子。阿根廷和秘魯選民最近比起民粹主義候選人,無論是左翼還是右翼,都更偏愛成功的商界人士,他們分別是馬克里(Mauricio Macri)和庫琴斯基(Pedro Pablo Kuczynski)。在巴西,羅賽芙(Dilma Rousseff)雖然遭到彈劾及罷免,她在民意調查上卻並不輸人。然而她所屬的工人黨(PT)受歡迎程度大幅下滑,而緊接著上台的又是親商政府,這狀況恰好完全符合該區趨勢。
那麼拉美選民為什麼會逐漸拋棄民粹主義或半民粹左翼呢?腐敗是標準常見理由。在阿根廷和巴西,要想了解最近的政治變化,就非得知道裴隆主義(Peronist)分子和基層工人黨員的丟臉事蹟。馬克里內閣收到有史以來最好的禮物就是一段裴隆黨前部長的影片,這位部長企圖將數百萬美元和歐元藏在當地的一所修道院裡。
但如此簡單的解釋並不適合智利。巴切蕾特的兒子和其妻子確實都捲入房地產交易醜聞,但皮涅拉也不是聖人。例如,2007年,智利的證券監管機構就曾處罰他進行內線交易。在許多國家,這都可能代表政治生涯的終結,而且他還有好幾項其他的違法行為。
那麼智利民眾究竟為什麼投票給他呢?
原因之一是巴切蕾特的左翼勢力誤判了智利的情勢。2011年學生走上街頭,引發其他團體紛紛效仿,左翼知識分子將其解讀為全盤否定他們所謂的「模型」,也就是向世界開放的市場經濟制度,讓私人部門在提供醫療、教育和養老服務過程中扮演重要角色。
巴切蕾特政府為此迅速採取行動,削減由助學券資助的私人學校、停止營利性教育、拒絕建立公私合營的新醫院,而且不允許私人公司管理多的退休存款。
其中某些措施頗受歡迎,但大部分都帶來負面效果。一直以來竭盡全力將孩子送進私立學校的中產階級家庭(近60%的學生都在這樣的學校就讀)並不歡迎政府的無端介入。而面對眼前長長的候診名單的患者則為那些未能修建的醫院感到惋惜。
民眾當然對共謀、哄抬物價(price gouging)和私人企業濫用職權深感不安,但他們上街是呼籲修改這個體系,並不是要徹底毀掉它,以其他東西代替。他們希望的是修補和進化(evolution),而非革命(revolution)。
經濟大幅放緩也加劇了巴切蕾特的問題。經濟成長速度放緩至少部分可以歸咎於不完善的勞動力市場改革和稅收設計(2014到2016年物價低迷也是原因之一)。在拉美中產階級社會,高薪工作的重要性不言可喻,但該地區地左翼勢力就像1980年代的英國工黨(Labour Party)那樣,似乎還沒準備好提供這樣的工作機會。
皮涅拉承諾加速經濟成長。許多商業交易在選舉前一直被擱置,因此投資將在2018年崛起。但智利的生產率成長近20年來可謂微不足道,而出口多樣性也同樣如此。目前還不清楚皮涅拉將採取哪些措施解決這些問題。
智利這個世代人民的教育程度遠超過上一世代,在這樣的國家裡,選民們希望他們的領袖能具備最低限度的能力。皮涅拉是個平庸的演講者(他的獲勝演說雜亂無章,他的妻子和孩子也被人看到在一旁竊竊私語、聊天),但他的哈佛經濟學學位顯示他精通事實和數字。相比之下,皮涅拉第2輪的競爭對手基里爾(Alejandro Guillier)甚至對最基本的政策問題也不甚了解。
第1輪投票給皮涅拉的僅有36%的選民,但在決選階段,許多人視他為兩害相權取其輕的選項,這足以讓他多贏了9%的選票。而他在國會將不會坐擁多數,學生和工會也很可能會在他3月份繼任後又再次上街。他希望能像馬克里那樣一直維持高人氣,但他最終或許會像替代羅賽芙的泰梅爾(Michel Temer)和庫琴斯基那樣。上述兩者都在繼任短短幾個月後,就失去原本的公眾支持。
我們很快就能知道二選一的謎底。
(原標題為《Why Has Latin America Turned Away from the Left?》,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