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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洛柯斯基 

●波蘭華沙高等研究院院長

●政治批判運動（Krytyka Polityczna movement）發起人

 

根據近日報導，美國國務院曾警告波蘭外交部，倘若波蘭執政黨法律與正義黨（PiS）執意頒布新法，將影射波蘭有參與納粹罪行的行為定罪，美方不惜喊停雙方的高層級會面。執政的法律與正義黨不予理會照樣頒布。

波蘭總統杜達（Andrzej Duda）甚至在簽署新法前，拒接時任美國國務卿提勒森（Rex Tillerson）的電話。就在邱吉爾（Winston Churchill）宣布「鐵幕」（iron curtain）降臨東歐的72年後，又出現另一道防禦高牆-恥辱之廉（a curtain of shame）。

西歐國家已成熟到足以面對過去，甚至從中習得教訓，這包括納粹德國所犯之罪；東歐國家很明顯做不到。正如俄羅斯歷史學家科坡索夫（Nikolay Koposov）近日的觀察，波蘭頒布的「歷史記憶法」（memory laws），「本質上與西歐國家的相當不同，因為波蘭積極在保護的，是犯下國家罪行的加害者記憶，而非受害者記憶。」

法律與正義黨將歷史泛政治化的舉動無異於俄羅斯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其所屬政權常在推崇伊凡四世（Ivan the Terrible）等中世紀的獨裁者。波蘭理應要有所不同，畢竟俄羅斯的威權主義和政治文化根源於帝國的過去。而波蘭在從蘇聯版的俄羅斯帝國枷鎖解放出來後，似乎相當希望能在文化上盡可能與俄羅斯保持距離，這意味擁抱自由民主的價值觀與法治，並加入西方世界及其機構，即北約和歐盟，且越快越好。

波蘭人迴避歷史不認錯誤

蘇聯垮台後，東歐的確有努力去融入西方政治文化，其中一項重要工作包括，讓過去活在共產政權陰影下、被消失或被壓抑的國家歷史片段，重見天日。蘇聯數十年來否認史達林曾於1940年下令屠殺數萬名波蘭官員，即卡廷大屠殺（ Katyn massacre）一事，並不讓人意外，波蘭政府在半世紀後出現同樣迴避歷史的態度，才叫人吃驚。

從1989年開始，歷史學家記錄下二戰中有關波蘭社會的史實，正如耶魯大學（Yale University）斯奈德（Timothy Snyder）教授所言，「波蘭人民當時的行為與其他遇上類似情況的人表現大同小異」。這根本不是在把全波蘭人視作一體加以控訴，因此波蘭人何以今日對這段歷史羞愧到必須去支持入罪化相關言行，實在很令人匪夷所思。

同樣地，許多波蘭人拒絕接受前總統卡欽斯基（Lech Aleksander Kaczyński）之死也很令人不解。2010年他在一起墜機意外中罹難。他現為法律與公正黨黨魁的孿生胞兄卡臣斯基（Jarosław Aleksander Kaczyński）仍持續主張陰謀論一說，即便官方的調查結果指出，造成機上96人罹難的原因為機長及航空交通管制員判斷錯誤所致。

執政黨全盤否認罪責或拒絕坦承疏失這點，將其幼稚心態顯露無遺。畢竟只有小孩子才會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繼續堅持「不是我做的，是他」。當波蘭最重要的盟友致電時，杜達拒接的舉動形同用手指堵住耳朵。

執政黨高層的舉止亦十分幼稚，顯見在其對眼中弱者的無情，也就是難民，有罪者所遭受的待遇亦是如此。舉例來說，法律與正義黨詆毀烏克蘭起義軍在1943年納粹占領的沃里尼亞（Volhynia）種族清洗活動中所扮演的角色。

法律與正義黨迷戀權勢、拒絕合作、否認罪行

正如兒童心理學家先鋒皮亞傑（Jean Piaget）所描述的那樣，處於發育早期階段的兒童都會經歷一個自我中心階段：他們自然而然地關注自身需求，而對規則根本不予考慮。一個孩子可能會搶走另一個孩子的玩具，打碎它，然後否認曾這麼做。孩子不但不承認破壞規則，反而會撒謊來彌除不一致的地方。在孩子看來，他沒有錯；外界不過是被蒙蔽了。加上孩子認為每個人都接受他那套對錯標準，因此他無法理解別人會以不同的方式來看待事物。

只有當孩子開始理解原則和規範不僅是成年人所強加的東西，也是對共同道德理解的具體體現時，他才會變得成熟，此時孩子認知到並非不受罰就是好事，好事之所以是好事是因為它能促進與他人的合作。

波蘭科學院的巴克爾（Joanna Tokarska-Bakir）說得更直白，「從心理分析的角度，法律與正義黨逃避羞恥和責任的政策，正在將我們拖回童年，甚至是母親的子宮，在那裡，孩子與其宿主——民族實現了完全交融。」她表示孩子「無法辨別是非又幼稚，而羞恥感僅僅是社會化的產物。」而另一方面，全民族的「驕傲教育法」相當於「將社會化逆轉到胎兒狀態。」因此產生了法律與正義黨所設想的「無罪的民族」。

法律與正義黨迷戀權勢、拒絕合作、否認罪行和拒絕接受非正統思想及其推崇者的表現，使其退回幼兒期。可以肯定，任何個體或政黨都無法代表波蘭社會的全部，而法律與正義黨的行為與兒童之間的相似性，或許也只是一種巧合，但震撼程度並沒有因此而變小。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Poland’s Child-Like State》，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