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維內里
●以色列外交部前主任秘書
●以色列耶路撒冷希伯來大學政治學教授
19世紀法國政治家、歷史學家托克維爾( Alexis de Tocqueville )觀察,「不好的政府最危險時刻,常是開始改革的時候。」畢竟,改革表示傳統規範、制度已經不受信任,但取而代之新制度卻尚未穩固。
托克維爾的經典例子是路易十六,他的改革嘗試很快就導致了法國大革命,他自己也在1793年被處決。另一個例子是,1980年代戈巴契夫改革蘇聯的嘗試。到1991年底,蘇聯解體,戈巴契夫也失去了權力。如今,類似的情況很有可能發生在沙烏地阿拉伯王儲薩勒曼( Mohammed bin Salman,人們大多稱其為MBS)身上,他正在採取行動實現沙烏地阿拉伯現代化。
長期以來,沙烏地阿拉伯向臣民發放巨額石油財富,以及在沙烏地阿拉伯社會推行以嚴格的瓦哈比派的傳統原教旨的伊斯蘭教以保持(相對)內部穩定。1932年沙烏地阿拉伯王國建立後,許多沙烏地阿拉伯人享受到前所未有的高生活水準,數百位沙烏地阿拉伯王室成員也從沙漠酋長搖身一變為國際財閥菁英。
政權創始人伊本·沙烏地阿拉伯的眾多兒子共同統治這個王國,遵循阿拉伯傳統,國家也以統治王朝命名。
近幾年中,沙烏地阿拉伯政權不得不擔心其未來。2011~2012年的「阿拉伯之春」讓突尼西亞、埃及、利比亞和葉門統治者紛紛垮台,也嚴重威脅到阿薩德家族對敘利亞的統治。此後,石油價格暴跌。薩勒曼已經領會了個中含義:自2017年被立為王儲以來,他對沙烏地阿拉伯制度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
薩勒曼的改革舉動獲得國際媒體的正面宣傳。例如,他下令允許婦女駕駛汽車,並削減負責執行公眾場合穿著規範的宗教員警權力。這些措施有利於沙烏地阿拉伯王國擺脫瓦哈比教義中壓迫性元素。
薩勒曼還發聲號召對基督徒、猶太人和其他非穆斯林群體更多包容,並加強了與以色列的聯繫,這些動作也受到了好評。
儘管如此,其他新政策可能會帶來問題。薩勒曼計畫通過經濟多元化來減弱沙烏地阿拉伯經濟對石油的依賴,但始終只停留在設想階段。同時間,他發動「反貪腐運動」,令外界刮目相看。
2017年11月以來,薩勒曼以可疑的罪名抓逮捕數百名沙烏地阿拉伯菁英——包括王子和在國際上赫赫有名的商人——卻絲毫不顧法治。
平心而論,沙烏地阿拉伯沒有基本法或法定權利。許多失望的沙烏地阿拉伯人也許為一個事實而歡欣鼓舞:在清洗行動中被抓的那些人被迫「返還」一些顯而易見屬於不義之財的財富。當然了,這些財富都將由王儲控制。
但即使薩勒曼成功地鞏固權力,並在短期內樹立起人民愛戴的形象,很顯然在繼承其父薩勒曼國王的王位後,他將會是一位極權君主。這將嚴重偏離沙烏地阿拉伯王國的傳統——王子在一個高度分散的體系中共用權力。
薩勒曼的頑固政治作風也造成國際影響。首先,他對伊朗及其地區野心的立場越來越強硬,從而加深遜尼派與什葉派間分歧。薩勒曼的方針——包括不合適地將伊朗政權比作納粹——獲得了埃及和約旦等其他遜尼派國家,以及美國總統川普和以色列總理納坦雅胡支持。
但上述作法對於中東地區穩定極為不利。
此外,薩勒曼軍事干預葉門行動也算失敗,而其對卡達實施禁運的決定——這個富有的海灣蕞爾小國挑戰了沙烏地阿拉伯的霸權——也適得其反。同樣地,他在2017年底嘗試罷黜黎巴嫩總理哈里里也以慘敗收場。
很難說沙烏地阿拉伯會邁向何方。這個國家顯然需要全面的改革。但決定結果的因素仍然是薩勒曼的方針是否正確。如果他獲得成功,他將獲得改革家的名聲。但他顯然對建立代議制或加強法制不感興趣,因此他的國家將演變為個人獨裁。
或者,薩勒曼的極權傾向、令人尷尬的外交政策失敗,可能引起沙烏地阿拉伯國內反對,包括他準備打壓的傳統菁英階層,以及沙烏地阿拉伯東方省份數量可觀的什葉派少數民族,後者可能視伊朗為保護者。
在國際層面上,薩勒曼與伊朗的升級可能脫離他的控制。儘管沙烏地阿拉伯最近向美國採購了武器,但在與伊朗的軍事衝突中仍將處於下風。如果真的發生這樣的衝突,讓我們祈禱不要導致範圍更廣的地區戰爭吧。
(原標題為《Saudi Arabia’s Perilous Pivot 》,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