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論壇》安全視角:利益為上,宗教逐漸無法影響中東政治

班阿米 (Shlomo Ben-Ami) 2018年06月26日 07:00:00

 

班阿米 

台拉維夫大學歷史學教授

曾任以色列外長(2000.11 – 2001.03

●著有《戰痕、傷口與和平》

 

當人們想起中東衝突,宗教因素很可能首先在腦中浮起。但目前,競爭性戰略利益和帝國野心在界定區域政治時所發揮的作用比宗教或派系分裂要大得多。

 

這是一種潛在性的積極進步。

 

王室與民主

 

以沙烏地阿拉伯和伊朗間的區域影響力競爭為例。

 

儘管長期以來一直被視為遜尼派(Sunni)和什葉派(Shia)不合的結果,但實際上卻是兩大對立政治體系之間的競爭:伊朗革命政權一心要改變中東地區的權力平衡,沙烏地阿拉伯的保守君主制則是原有的區域秩序維護者。

 

在這樣的情況下,伊朗支援阿拉伯之春起義就可以理解了。

 

如果中東由阿拉伯主導,必然視伊朗為敵人;但如果中東由定義較廣的穆斯林主導,伊朗伊斯蘭共和國便有可能成為霸主。因此伊朗迅速選擇支持自由選舉,因為他們認為選民會將權力交到伊斯蘭信徒手中。

 

相反地,立場超級保守的沙烏地王室痛恨這樣的政治動盪,並自然而然地將阿拉伯民主視為根本威脅因素。因此,在與(伊朗最害怕的)西方帝國勢力美國保持密切聯盟關係的同時,沙烏地阿拉伯反對民主起義,無論主角是什葉派(例如巴林)還是遜尼派(例如埃及)民眾。

 

從這個意義上說,阿拉伯之春其實是政治伊斯蘭教成長並遭受壓制的產物。

 

政治超越宗教

 

此外,聯盟不再被限定于什葉遜尼派邊境的範圍內,而進一步凸顯了政治而非宗教在助長地區衝突中的重要性。例如,統治加薩地帶的遜尼派基本教義團體哈馬斯(Hamas)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伊朗資金的支持才得以存活。

 

同樣,由伊布哈迪斯(Ibhadis)和遜尼派統治的阿曼(Oman)與伊朗關係密切,它與伊朗而非沙烏地共同擁有荷姆茲海峽(Strait of Hormuz)關鍵油運航道的控制權。

 

事實上,阿曼現正被指控協助伊朗向葉門的胡塞組織(Houthi )走私武器,伊朗和沙烏地正在葉門打一場代理人戰爭(a proxy war)。

 

同樣地,卡達(Qatar)也與伊朗保持著關係,因為該國與伊朗共同擁有一個巨型天然氣田,上述兩國的親密關係令沙烏地阿拉伯感到不安。

 

2017年,沙烏地曾率領阿拉伯國家聯盟(包括阿拉伯聯合大公國、埃及和巴林在內)在外交上孤立卡達,並實施制裁。

 

另一個遜尼派強國土耳其則將軍事基地設在卡達。

 

這並不是沙烏地和土耳其間唯一的緊張來源,他們在穆斯林兄弟會(Muslim Brotherhood)問題上同樣分歧嚴重。沙烏地將兄弟會視為一種生存威脅,土耳其則將其視為值得捍衛的伊斯蘭政治模式,同時也是擴大土耳其在阿拉伯世界影響力的一種手段。

 

但土耳其對穆斯林兄弟會的支持導致土國與另一個遜尼派強國埃及的紛爭不斷。

 

事實上,兄弟會是埃及總統塞西(Abdel Fattah el-Sisi)的死敵,如果再加上土耳其的區域野心、以及努力將自己定位為巴勒斯坦問題的主要支持者,土耳其似乎已直接對埃及的切身利益發起挑戰。

 

與以色列的安全合作

 

也許關於安全和戰略關切如何取代宗教衝突的最好例證就是阿拉伯國家(包括海灣君主國和埃及)與以色列的關係轉變。

 

曾幾何時,這個被視為阿拉伯世界終極敵人和異教徒的以色列,多年來所取得的經濟和軍事成就長期被視為衡量阿拉伯世界與之對抗失敗的指標,這充滿感染力的仇恨竟是阿拉伯世界對以色列怨恨以及欽佩的共同來源。

 

但今天,隨著伊朗影響力的擴大和伊斯蘭恐怖主義的持續擴散,巴勒斯坦問題已成為沙烏地阿拉伯最不需要擔憂的隱患。沙烏地王國的戰略利益發生了如此根本的變化,以至於身為伊斯蘭聖地麥加(Mecca)的唯一管理者,但在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承認耶路撒冷為以色列「永久首都(eternal capital)」時,卻一句話也沒說。

 

其他遜尼派海灣君主國和埃及更進一步,均已開始與以色列進行安全合作。

 

在以色列國內,政治也正在取代宗教。

 

總理納坦雅胡(Benjamin Netanyahu)在約旦河西岸的擴張決策權力來自於政治,而非猶太教。畢竟,建立一個以巴勒斯坦人為主體的兩國制政府可能意味著該國「猶太勢力(Jewishness)」的嚴重被削弱。

 

事實上,為了保持對被佔領土地的控制,以色列的民族宗教主義聯盟已經向基督教的反猶主義者(美國福音傳教士)出賣了靈魂,納坦雅胡與他們結盟,這個團體是猶太和撒瑪利亞(Samaria)殖民化的狂熱支持者,更是甘願冒著與極端自由猶太裔美國人群體和以色列強勢猶太教建制勢力決裂的風險。

 

反美轉為反伊朗

 

中東國家選擇政治而非宗教的最後一個例子是伊拉克。

 

薩德(Muqtada al-Sadr)是一位曾率領民眾對美國軍隊發動致命襲擊的狂熱什葉派教士,現在卻逐漸成為美國圍堵伊朗勢力在中東地區擴張的最大希望。

 

集改革派伊斯蘭主義者、世俗公民社會團體和伊拉克共產黨這一不太可能的聯盟首領於一身的薩德,不久前剛贏得了議會選舉,只因他承諾要發起將伊朗逐出伊拉克的全國運動。

 

2018年稍早,薩德還拜訪了沙烏地阿拉伯和阿拉伯聯合大公國強烈反對伊朗勢力的王儲,目前,他們都是伊朗執行伊拉克戰略縱深策略最主要的阻礙力量。

 

戰略安全利益至上

 

中東目前的混亂局面主要源於歷史遺留問題,其中最重要的是任意劃定國界,以及缺乏具遠見的領導,不過宗教和宗派分裂卻也沒有發揮多大的作用。

 

雖然局面呈現緊張棘手,但宗教在中東政治中所扮演角色的削弱卻有可能帶來進步,就如沙烏地王儲薩勒曼(Muhammed bin Salman)願意放棄基本教義統治而擁抱現代化一般。

 

歸根究底,戰略和安全利益在面對理智和外交時永遠比宗教信仰更容易調和。

 

 

(責任編輯:簡嘉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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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為The Political Decline of Religion in the Middle East​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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