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論壇》總理視角:梅克爾像個老媽 無能扭轉社會的分裂

莫迪 (Ashoka Mody) 2018年11月07日 07:00:00

莫迪

●德國、愛爾蘭駐IMF前首席代表(former mission chief for Germany and Ireland, IMF

●普林斯頓大學伍德羅·威爾遜公共及國際事務學院國際經濟政策客座教授

●著有《歐元悲劇:一場分為九幕的大戲》( EuroTragedy: A Drama in Nine Acts

 

令一個人陷入失敗的往往是他/她自己最放不下的東西。這句話對於最近宣佈計畫在12月辭去基督教民主聯盟首腦職務,並放棄在2021年競選德國總理梅克爾(Angela Merkel)來說同樣適用。

 

歷史讓梅克爾置身於數場風暴的中心:一系列歐元區危機令歐洲人相互猜疑;德國國內的經濟緊張局勢助長了社會分裂;二戰以來最大的移民潮助長了歐洲和國內的焦慮情緒。但她卻沒有挺身而出奮力改變現狀,而是選擇了一些臨時性修補措施,讓原本已岌岌可危局勢進一步惡化。

 

梅克爾未能夠建立政策平台

 

也許梅克爾一路驚險爬上總理之位過程,反而限制了她自己。在2005年9月的選舉中她本已在民調中大幅領先。當時的德國總理施洛德(Gerhard Schröder)面對幾近12%的失業率束手無策,其領導的社會民主黨在好幾個州的選舉中接連敗北。然而,梅克爾卻未能佔據優勢以傳達自身政策優先事項,辯論表現也乏善可陳,以致差一點輸掉選舉。

 

在隨後的幾場選舉中,梅克爾都拒絕在競選活動中涉及實質性政策問題。在2009年,她幾乎是有意地將自己的競選活動搞得無聊、平庸,卻迎合反對者對她的取綽號「老媽」的描述——這是一種對家庭主婦的貶低式稱呼。2013年,她又以「你瞭解我」競選口號強化自身老媽形象。

 

由於未能建立一個明確的政策平台,梅克爾在很大程度上是在缺乏政治委任的情況下進行管治的。在每次選舉後,各種利益集團都希望她能夠採取與其自身特定偏好一致的立場。但梅克爾知道拒絕這樣做,則是她得以長期立足的原因。

 

以修補措施維護歐元區

 

梅克爾凡事都想蒙混過關的傾向在她的歐元區改革方案中展露無遺。她一早就知道修復這一貨幣聯盟,將促使她要求德國人在財政上做出犧牲的呼籲,這是當然有政治風險。這是個極具風險決定,因為當年一手將歐元推過終點線的德國前總理科爾(Helmut Kohl)曾經承諾不會讓任何人做出犧牲。

 

擔心被德國人拋棄的梅克爾在維護歐元工作上,一貫做出最小化的努力。在一番痛苦的拖延後,她在2010年5月同意了一項歐盟、國際貨幣基金會(IMF)對希臘的聯合貸款計畫。這促使歐洲穩定機制(European Stability Mechanism)的成立,一個更具永久性質的救助機制。

 

此外,在2012年7月的歐元存續性危機期間,梅克爾支持歐洲央行總裁德拉吉(Mario Draghi)所倡議建立的「直接貨幣交易」(outright monetary transactions)機制,讓歐洲央行可以購買那些歐元區嚴重受災國債券。雖然這些修復措施有助於防止歐元區崩潰,但它們還不足以確保貨幣聯盟的長期抗衝擊能力——這一失策也導致歐元區在醞釀中的義大利危機面前束手無措。

 

不願蓋圍牆阻擋移民潮

 

梅克爾還被她所持有的一個原則性立場所擊倒。2015年,在歐洲被尋求庇護者和經濟移民淹沒之時,梅克爾卻宣佈了一項針對敘利亞難民的開放政策。當匈牙利的民族主義總理奧爾班(Viktor Orbán)建議德國應該建立一個圍牆以阻止移民入境時,梅克爾顯露出了罕見情緒。回憶起自己的東德成長經歷,她:「我曾經在圍牆後面住了很長時間,我不想再做同樣的事了。」

 

梅克爾的人性之舉贏得了國際社會的讚譽。但德國國內對其難民政策的反對聲音卻日漸強勢。2013年2月為反對歐元而創立的德國另類選擇黨(Alternative für Deutschland)作為一個強硬民族主義反移民政黨獲得了新的生命,引得梅克爾的基督教民主聯盟,以及其巴伐利亞姊妹黨基督教社會聯盟的支持者紛紛改換門庭。

 

2016年,梅克爾成功透過達成一項將難民留在土耳其協定,以緩解了歐洲的移民壓力。但這一交易仍然備受爭議,尤其是因為人道主義問題。隨著各地紛紛採用相同的模式,移民們所遭遇的風險也越來越大。

 

不平等、工資停滯現象趨惡化

 

雖然,2017年梅克爾又以標誌式的沉悶競選贏得自己第四個總理任期,但她的選民基礎已經大大削弱——而這一趨勢又被國內經濟窘境強化。梅克爾必須應對施洛德留下來的關於勞動力市場、福利改革爭議性政治遺產,這些改革使得工人被解雇更容易,而減少失業救濟金迫使許多失業人口從事一些薪資微薄、條件惡劣的工作。改革有助於降低失業率,但代價是排除通膨因素後停滯不前的工資水準,以及普遍存在的個人財務壓力。

 

可以肯定的是,不平等、工資停滯、工人階級挫敗感在各個已開發國家都日益明顯。但與其他地方的同行一樣,梅克爾沒有採取什麼措施來解決這些問題。這不是因為梅克爾缺乏遠見:她曾在2010年4月描述過一個以教育升級和創新為動力的德國,那時她總結說只有一個科技不斷向前推進的社會,才能為所有人提供體面的就業機會。

 

但由於不願意挑戰國內關於財政緊縮的政治共識,梅克爾拒絕為德國的未來投資,比如修復老舊的基礎設施和提升教育機會。相反的,她不遺餘力地保護德國汽車生產商日益過時的柴油技術基地。而這種對國家汽車工業重振步伐的拖累可能會耽誤整個經濟發展。

 

梅克爾在扭轉社會分裂方面的無能導致德國另類選擇黨支持率不斷上升。在2017年的選舉中,德國另類選擇黨選民大多是年齡在30~59歲之間的男性,只接受過中等教育或職業培訓,在小城市和農村地區從事藍領工作——通常只有很少的工作保障。許多這樣的選民曾經支持基民盟和基社盟,但被德國另類選擇黨的民族主義仇外政策平台所吸引。基民盟被削弱了,梅克爾對自己黨派的控制已經受到侵蝕。如今也該是她下台的時候了。

 

梅克爾堅定地駕駛著這艘大船,但暴風雨仍在繼續。在持續蔓延的民眾挫折感、政治動盪中,無論未來是誰就任總理,都很容易被大海所吞沒。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Angela Merkel’s Tragedy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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