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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葛雷

●歐洲委員會主席前經濟顧問

●倫敦經濟學院歐洲研究所高級訪問研究員

●著有《歐洲的春天：為什麼我們的經濟和政治陷入一片混亂——以及如何加以改變》（European Spring: Why Our Economies and Politics are in a Mess – and How to Put Them Right）

她被冠以「歐洲女王」的稱號，自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當選後，又稱為「自由世界領袖」。隨著歐盟過去十年從危機走向危機，德國總理梅克爾（Angela Merkel）的穩定之手協助維護歐盟的統一。傳統智慧認為，當她在2021年德國下一次聯邦大選後交出總理職位時——如果她的大聯盟陷入崩潰可能還要早得多——人們會非常想念她。

事實並非如此。在梅克爾執政的13年發生了國內局勢震盪、歐洲衰退。但她卻悠悠哉哉的，一直未能解決德國日益嚴峻經濟、防衛挑戰，並讓歐洲許多危機不斷惡化。一個歲月靜好的小國可以容忍她昏昏欲睡、無所作為的管理理念；但對身處動盪年代歐洲主導國家來說，她的所作所為卻是災難性的。

4任總理任期無經濟改革政策

與歐洲許多國家不同，德國過去10年來一直享受著穩健經濟成長所帶來的成果。但是梅克爾是無法居功的。她的四任政府從未推行任何重要經濟成長改革政策。在對預算盈餘的癡迷中，他們未能投資於德國搖搖欲墜的基礎設施和教育體系。

梅克爾從未採取任何措施讓德國能對應其製造業核心受到數位科技的衝擊，——尤其是汽車產業——前車之鑒是蘋果（Apple）的iPhone對諾基亞（Nokia）的影響。德國將後悔在能做好應對措施準備時，卻沒能夠如此做。

歐元區危機增強德國在歐元區內部的金融影響力。這賦予梅克爾巨大的政治權力，她本可好好利用的。相反的，她卻把德國作為債主的狹隘近期利益放在首位，這導致她做出加劇歐元區危機的決策，向其他國家轉嫁成本，並阻撓任何長期解決方案。

梅克爾最終應對歐盟2010年拒絕重組希臘債務行為負責。她支援將歐洲納稅人的資金借給緊迫政府為德國銀行提供擔保救助。她的政府要求債務國透過極端緊縮、痛苦的調整來應對金融恐慌，哪怕同時間德國經常帳戶盈餘卻是不斷膨脹的。

透過最終同意歐洲央行行長德拉吉（Mario Draghi）「盡一切努力」保護歐元的承諾，梅克爾所做的僅是挽救統一貨幣，而同時卻對一個功能失調、不完整的貨幣聯盟所存在的缺陷未能夠進行改革。

不溫不火的領導招致民族主義反彈

可以肯定的是，隨著川普摧毀自由國際秩序，英國、匈牙利、波蘭、義大利及其他國家隨處可見到的民族主義者，梅克爾理應為發出平靜、溫和、令人感到安心的聲音而受到讚揚。

她決定歡迎100多萬難民是一種異常大膽的人道主義姿態。而在英國首相梅伊（Theresa May）為向川普叩頭而為自己帶來恥辱時，梅克爾卻成自由國際主義價值觀的代表。同樣與德國許多高級政治家不同，她一直堅決抵制俄羅斯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的欺淩、侵略行為。

儘管如此，梅克爾不溫不火的領導使德國極易受到當前民族主義強烈反彈的影響。德國的經濟、政治和地緣政治安全建立在民族主義者想要破壞的三大基礎之上：德國出口所依賴的動態開放市場；一個鞏固德國在歐洲和全世界地位的統一的歐盟；以及保障德國防禦的美國核保護傘。

德國絕非像川普政府所聲稱的那樣搞貿易欺詐。但在梅克爾的領導下，它無疑採取了一種壓制工資，並不惜一切代價促進出口的重商主義發展政策。的確，保護主義是一種錯誤；但重商主義卻能夠鼓勵它。如果德國能夠採取更多措施刺激國內需求，無疑是符合德國、歐洲和全球利益的。

同樣的，梅克爾不應因為英國脫歐、義大利的許多問題而遭責難，這兩個國家是自作自受。但是，她的歐元區政策是義大利現任民粹主義政府發誓要阻撓未來歐盟貿易協定、煽動難民危機，並威脅造成又一次歐元區恐慌的主要因素。

除非德國和義大利能夠愉快地分享歐元區，否則歐元區是不會安全的。事實最終可能證明，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有可行的方案，將需要像法國總統馬卡洪（Emmanuel Macron）2017年所提議的那樣進行重大改革。因此，梅克爾對馬卡洪改革提議彰顯出德國又悲劇性的錯過了另一個機會。

不依賴美國防衛卻無應對措施

在安全方面，即使梅克爾承認，德國不能再完全依賴美國包辦其國防事務，但她在加強德國或歐洲軍事能力方面卻幾乎鮮少有對應措施。德國國防支出仍不足，而這賦予了川普破壞北約組織的藉口。德國搖搖欲墜的軍隊擁有開不動的坦克車、潛不了水的潛水艇和不能飛的飛機。而在核威懾必要性的問題上幾乎沒有任何討論，無論在德國，或是歐洲。

因此，梅克爾的離開非但不是悲劇，反而為歐洲改革者提供機遇。馬卡洪與其歐洲盟友將在2019年5月歐洲議會競選活動的主基調確定為極右翼民粹分子所造成的威脅是正確的。不過，馬卡洪不想得罪強大的夥伴，他一直未能挑戰梅克爾有缺陷的歐洲領導政策。隨著梅克爾即將淡出，他和其他改革者終於有了全新機會宣傳一個為所有人服務的嶄新歐洲。如果他們不利用她的退出，極右翼份子肯定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Auf Wiedersehen, and Good Riddance》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