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報 Up Media

法蘭科

 

● 哈佛大學教授
● 美國經濟委員會前顧問

當美國第41位總統老布希（George H.W. Bush）上周入土為安時，讚美辭恰如其分地評價了他一生的體面和能力，但往往最後卻免不了一個「但是（but）」。對記者和歷史學家而言，「但是他擔任總統僅僅一屆。」

部分原因是1990年到1991年的經濟衰退，致使老布希在1992年的總統大選中爭取連任失利，但對他的共和黨同僚們來說，他們認為他打破了雷根（Ronald Reagan）時代的遺產，拒絕兌現他不加征新稅的承諾」，老布希的選舉失敗被歸咎於所謂的「背叛（betrayal）」。

但老布希的錯誤在於他先做出了反對徵稅的承諾，並在總統第一任期堅決地貫徹執行，他在1990年充滿勇氣的財政政策逆轉為往後長達10年的經濟增長奠定基礎，這次經濟增長才最終實現預算盈餘。

波灣戰爭前已違背競選承諾

1990年，老布希與民主黨佔多數的國會達成預算協定確實導致他1992年連任選舉的失敗，毫無疑問，那是一個糟糕的時機，正準備收緊財政紀律恰逢經濟衰退開始，也許導致經濟衰退超過了原本可能的限度，並導致隨之而來的經濟復甦延遲。

但老布希因稅收政策逆轉而失去連任機會卻並不像有些人認為的那樣清晰。

在伊拉克領導人海珊（Saddam Hussein）因入侵科威特（Kuwait）後，老布希所發動將伊拉克趕出科威特的戰爭在外交和軍事領域都成為絕佳的範例，在「沙漠風暴行動（Operation Desert Storm ）」目標實現後，老布希的支持度達到了創記錄的89%。

在任期第4年（也就是最後一年），老布希的民調才開始呈現大幅下滑的趨勢，如果僅從老布希違背稅收承諾引發民怨恐怕無法解釋1992年7月支持率降到29%的低點，因為，在達到89%的支持率前，老布希就已違背競選的稅收承諾了。

「讀我的唇：絕不加徵新稅」

老布希了解，透過減稅增加收入來削減財政赤字其實並不一定成立。

1980年，當老布希與雷根競爭共和黨總統提名時，他就曾眾所周知地將這種說法稱之為「巫毒經濟學（voodoo economics）」 ，但當老布希同意擔任雷根副手時，他暫時拋開了這種疑慮，並在1988年8月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接受提名時，宣佈了他命中註定的誓言。老布希預測民主黨會反覆施壓迫使他提高稅收，他發誓永遠拒絕「讀我的唇：絕不加徵新稅（Read my lips: no new taxes.）」

但20世紀80年代美國經濟正處在商業高峰期，這也是解決政府長期預算赤字問題的最佳時機。眾所周知，經濟學家凱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曾說過，「繁榮期，而非蕭條期，才是財政部推行緊縮政策的最佳時機。」

相反，老布希卻同意加碼雷根時代的經濟政策，恰恰就是這些政策創造了和平時期創記錄的財政赤字，縱使他賭贏了，因為不加稅承諾再次將他送進白宮。

就任總統1年半後，老布希決定解決他從雷根手中繼承長期懸而未決的政府財政赤字問題。

他與國會領導層進行了艱苦的談判，當時民主黨控制了國會參眾兩院，拒絕同意限制國內支出，除非稅收也同樣有利於財政整頓，也因此，老布希在1990年6月承認，任何削減赤字的協定都需要增稅。

這一表態被普遍視為對「不徵收新稅」承諾的違背。

事實上，擬徵稅收以前就有，但這卻被人們普遍視為一種技術上的託辭。10月9日，眾議院和參議院宣佈了一項預算計畫，勉強避免了一次徹底的政府停擺（government shutdown）。

最後一次的共和黨財政承擔

1990年的《預算執行法案》（Budget Enforcement Act of 1990）對自由支配開支進行了立法限制，同時制定了限制性規則，被外界稱之為「現收現付制（pay-as-you-go, PAYGO）」：如果國會想要減稅或增加權利支出，就必須拿預算案其他某些部分的代價來交換。

當柯林頓（Bill Clinton）1993年1月擔任總統時，他向國會提交立法，以更新支出上限和現收現付制，雖然沒有得到共和黨人的支持，但國會依然通過了這項法案。

由老布希所開啟的財政系統在柯林頓當政長達8年任期內一直存在，緊縮的財政政策加上強勁的經濟增長，最終穩步縮減了赤字，並轉化為1998年至2000年連續不斷增長的財政盈餘。

但2001年1月，老布希兒子布希（George W. Bush）接任總統後，共和黨預設取消了預算上限和現收現付制，迅速減稅並增加支出，導致了重新出現創記錄的財政赤字。

這絕不是什麼無關緊要的古老歷史，老布希當時在與民主黨達成妥協，實現財政責任方面表現出了「承擔的勇氣（profile in courage）」，老布希僅一任的總統任期是共和黨總統距今最後一次敢作出不辜負財政保守派標籤的承諾。

財政擴張 VS 財政衰退

老布希以後的共和黨在某方面追隨了他：共和黨普遍採取了一種順週期的財政政策（pro-cyclical fiscal policy）模式，在2001年到2007年的經濟復甦期間實施了財政擴張，而後對抗歐巴馬（Barack Obama）提出的以財政刺激措施來應對2007年到2009年經濟衰退的建議，結果導致大衰退的恢復速度比以前更慢，而這恰恰就遵循了1990年到1991年經濟衰退的範例。

過去一年，川普（Donald Trump）已實施了更明目張膽的順週期財政擴張，他所實行的減稅和增加支出政策都非常不合時宜，結果可能導致比布希2008年留下更加糟糕的爛攤子。

（責任編輯：簡嘉宏）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Re-Reading George H.W. Bush’s Lips》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