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阿米
●台拉維夫大學歷史學教授
●曾任以色列外長(2000.11 – 2001.03)
●著有《戰痕、傷口與和平》
在1982年的諾貝爾獎獲獎演說中,哥倫比亞小說家馬奎斯(Gabriel García Márquez)譴責西方堅持「以一己的標準衡量我們」而且「忘記生命帶來的破壞因人而異」。
就某種層面來說,這正是西方的進步左派現在的作為,他們陷入過時的拉丁美洲革命論述,無法發現這些論述帶來的破壞。
哥倫比亞革命軍(Revolutionary Armed Forces of Colombia,FARC)是拉丁美洲史上令人髮指且為時甚久的的暴行,正是因為左派沒有察覺革命論述的破壞,直到最近在歐洲議會中都有人支持這種暴行。現在,歷史再次上演,許多西方國家的左派拒絕提供國際援助以終止委內瑞拉總統馬杜洛(Nicolás Maduro)執政下的災難。
這場災難的規模不容小覷,食物不足、醫療資源短缺是新的常態。
據國際貨幣基金(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估計,2019年通貨膨脹率將會達到1000%。結果就是讓人民陷入絕望,有10%的人民已經逃離委內瑞拉。留下來的人民中有90%的生活水準在貧窮線之下。
革命的幻想破滅了,只留下一群腐敗的巨頭執行專制統治,這些人實際上就是黑手黨,他們用鉅額金錢、走私原油以及販毒的油水收買軍心。黑手黨的對手遭到壓迫,且手段兇殘。在馬杜洛執政下,委內瑞拉的政治犯數量能跟中國、古巴、土耳其相比擬。
有人可能會期待川普(Donald Trump)執政的美國政府能夠讓馬杜洛的壓迫降到最低。在反對黨領袖瓜伊多(Juan Guaidó)行使憲法條文的權利,成為委內瑞拉臨時的國家領導人之後,川普也很快的承認他的地位。
事實上所有委內瑞拉周遭的民主國家,包括這些國家的社會主義者在內,都出聲反對馬杜洛對於革命的悲劇性戲仿。佩特羅(Gustavo Petro)是哥倫比亞最富象徵性的極左派政治人物,同時也曾是游擊隊隊員,他將馬杜洛稱為「獨裁者」。
巴西的社會黨(Socialist Party)譴責馬杜羅的專權是「瘋狂」以及「極權國家」,巴西前總統魯拉(Luiz Inácio Lula da Silva)則跟所屬工人黨對馬杜洛的支持保持距離。就連委內瑞拉的社會主義團體社會潮流(Marea Socialista)都譴責馬杜洛帶有「極權傾向」。
不過西方的左派政治人物不願採取相似的立場。在美國,逐漸崛起的社會主義政治明星反對的態度堅定。
眾議員奧馬爾(Ilhan Omar)警告這是「在美國支持下發動政變」,目的是要選出「代表跨國公司利益」的領導者,他無知的將反對者稱之為「極右派」(瓜伊多屬於社會民主黨)。同樣的,眾議員奧卡西奧-科爾特斯(Alexandria Ocasio-Cortez)贊同這場大規模的人權危機是「內部的分化衝突」,而且認為美國不該承認瓜伊多成為委內瑞拉的領導者。
參議員桑德斯(Bernie Sanders)在討論委內瑞拉時也指出美國曾有過干涉拉丁美洲的不佳歷史紀錄。英國工黨黨魁科賓(Jeremy Corbyn)曾在2013年紀念馬杜洛的導師查維茲(Hugo Chávez),指出「他對委內瑞拉與廣大世界的偉大貢獻」,科爾賓也反對「對委內瑞拉的外來干預」。
這些領導者採取的是冷戰時期的世界觀,認為幾乎任何人民革命都站在西方帝國主義的對立面,而西方帝國主義就是最終的敵人。他們沒有發覺當前危機的細微差異,所以實際上最終就變成了維護多個獨裁政權的利益,這些政權包括伊朗、尼加拉瓜、敘利亞、土耳其,以及現在真正影響委內瑞拉的殖民強權:中國、古巴及俄羅斯。
在委內瑞拉,俄羅斯重施在敘利亞用過的故技,俄羅斯的干預並非要解救受困的人民,而是要支持這些人民避之唯恐不及的暴君,阿薩德(Bashar al-Assad)。俄羅斯總統普京及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都想要取回在查維茲時代借給委內瑞拉的巨額借款,對古巴來說,委內瑞拉提供的免費石油是重要的經濟命脈。
這些國際關係代表馬杜洛政權會對美國造成真正的國家安全疑慮,雖然川普本人可能是為了爭取拉丁裔選民的支持才承認瓜伊多,事實上俄羅斯與委內瑞拉的軍事合作逐日加深,很有可能讓古巴飛彈危機在今日重新上演。
但是還有個更基本的議題,聯合國大會在2005年無異議通過國際社群有義務要保護人民免於遭受政府的暴行,世上的獨裁政權支持馬杜洛就是因為他們想要一步步削弱這條原則。透過支持馬杜洛,他們想讓自己免於國際干預。捍衛所謂國家保護責任原則(R2P principle)的精神是許多民主國家決定承認瓜伊多的關鍵動機,這些國家包括澳大利亞、加拿大、德國、西班牙以及英國。
左派政治人物不該墨守他們過時的政治教義,而應該傾聽櫻井良子(Toshiko Sakurai,音譯)的聲音,她是委內瑞拉的難民。她告訴西班牙的左派分子:「我受夠你們了,我們都相信公共教育普及、以稅金資助醫療照護,以及安全網和財富重分配。」但是她繼續說道:「就算支持社會主義政策,我還是要譴責那些在我的國家肆虐的野蠻怪物。」
2008年的經濟危機讓新的政治階級崛起,他們讓社會民主主義再次呼籲創造更公平的社會。這些政治人物對於可能對委內瑞拉造成災難的外國軍事干涉毫不考慮,這點他們是對的。但是,為了他們自身的政治信用、人權與民主的原則,他們必須屏棄對於外交政策的想法,這些想法是出於善意,但卻早已過時。
左派應該要支持對馬杜洛政權逐漸升高的國際壓力,制裁與孤立委內瑞拉核心領導人物,出力協助委內瑞拉遭壓迫的民主反對黨也有幫助。
1930年代,西方國家沒有干預西班牙政局,造成該國喪失民主,最近的例子是鞏固了阿薩德可怕的專制統治。委內瑞拉絕不能當下一個。
(翻譯:陳毅澂,責任編輯:簡嘉宏)
(原標題為《Maduro’s Useful Idiots》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