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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斯曼

 

●委內瑞拉計劃部前部長（1992年-1993年）

●現職為美國哈佛大學國際發展中心主任

哈佛文員與技術人員工會（Harvard Union of Clerical and Technical Workers）有一句標語：「名聲不能當飯吃（We can’t eat prestige.）」

換言之，哈佛不應該因為在哈佛工作很有面子就支付低薪。

但是名聲也許不能吃，但能幫助體制維持。名聲背後的邏輯，以及與科技跟個人認同的關係，這兩者跟民粹主義的崛起跟民粹政策帶來的危機關係密切。

無形的報酬：名聲

名聲存在於我們基因之中，生物人類學家亨里奇（Joseph Henrich）認為，名聲之所以出現在演化中是因為我們是文化的物種，所謂「文化」是指個人的生存仰賴從集體智慧中獲得知識。我們透過模仿學習，但需要決定要模仿誰。數個科學研究顯示，我們往往模仿感覺比較有名的人，人類在非常小的時候已經就出現這種傾向。

亨利奇認為，這是演化遊戲的結果，在這場遊戲中，名人分享知識就能獲得名聲作為報酬（payment）。跟人猿表親一樣，我們的社會中社群首領（alpha-male）占主導地位，不過名聲這種居於金錢、薪資、股票選擇權之上的報酬形式，則是人類專屬。

雖然名聲解決了演化中陰魂不散的問題，它在過去半世紀以來必須與科技發展互動。特別是經濟學家口中的「技能導向科技成長（skill-biased technical change）」：現代科技仰賴高端技術人員，拉大不同技術等級的所得差異。

在新書《資本主義的未來（The Future of Capitalism）》中，經濟學家柯利爾（Paul Collier）認為日益拉大的薪資差距改變了高端技術人員的自我認知，跟認知到自己是國家的一份子相比，他們的專業認同變得更加突出。柯利爾應用經濟學家阿克洛夫（George Akerlof）及克蘭頓（Rachel Kranton）提出的人類行為模型讓論點更有說服力，他指出某種身分認同相對於另外一種身分認同帶來的滿足感取決於他人對這種認同的尊重程度，專業認同超越國家認同就是其中一例。

對精英的信任降低

隨著薪資差異拉大，高端技術人員認同自身專業而非國家，非高端技術人員繼續保持國家認同所帶來的價值降低。初階技術人員困在價值較低國家認同之中。

柯利爾說，這種動態能解釋為何英國通過脫歐公投，以及為何在富裕國家中右翼國家主義崛起，這些現象都集中在初階技術人員，他們來自鄉村及種族多元性較低的環境，在這些地區傳統國家認同依然是主流。

這也解釋為何對菁英的信任降低，因為菁英分子會優先認同國際專業的身分，人們認為他們比較不在意對於其他國民的互惠義務。將選擇權交給專家已經過時，因為他們已經不在乎其他人。

薪資差異加大可能破壞亨里奇所提出的平衡狀態。如果有聲望的人已是薪資優渥，人們也就不再認為他們樂於分享知識，名聲可能就此崩毀。

在鮑爾斯（Samuel Bowles）的書《道義經濟（The Moral Economy）》中，他強調「經濟人（homo economicus）」與社群的道德責任是不相容的，自利、交易性的行為是市場的基礎，這種行為無法為家族或社群接受，上述的現象也許又是另外一個例子。

名聲平衡的崩毀對社會造成很大的傷害，因為這可能破壞社會運用關鍵技能的默契。想知道為何會有這種現象，以及它是如何發生的，看看在委內瑞拉發生了什麼事。

知識等同特權

2002年，該國時任總統查維茲（Hugo Chávez）的左派民粹言論針對國營石油公司委內瑞拉石油公司（PDVSA）展開攻勢。委內瑞拉石油公司已經是國有企業，國有化不是問題所在。

對查維茲來說，問題在於委內瑞拉石油公司的菁英管理文化，想在公司裡出人頭地，握有政治門路無用武之地。該公司最重視的價值是管理複雜組織所需的知識。

因為委內瑞拉50年來提供的免費大學教育，數十年來提供慷慨的留學獎學金，其中特別資助石油相關領域，進入委內瑞拉石油公司的社會門檻不高。不過一旦進入公司，升遷就以績效為標準。能源部門、中央銀行、大專院校等等對國力至關重要的機構也有類似的文化。

在民粹主義者的反動下，他們把知識跟特權畫上等號，並棄如敝屣。

因為功績文化（merit culture）受到威脅，委內瑞拉石油公司發動罷工，之後超過18000名員工遭到開除，這占了40%以上的人力，其中包括幾乎所有的高階管理職。因此，石油產業的表現大幅下跌，最終所有受到這場專業之戰波及的企業都受到影響，造成委內瑞拉今天的災難。

名聲市場

教訓是什麼顯而易見，因為現代科技不可或缺，將專業視為特權是危險之舉。但是因為獲得專業需要付出時間與努力，它並非免費開放給「普羅大眾」。想要維持專業，只能透過檯面下運作的名聲市場，專家應該要不藏私，並對國家忠誠。

社會「支付」給他們社會地位，即使在公共部門（以及委內瑞拉對專業大加撻伐的時候），薪資差距遭到壓縮，他們的地位還是具有追求的價值。

軍事領袖、學者以及醫生等專家常常透過展現真正的公共精神，在社會上換取尊重，這樣的作法能取代民粹主義。

功能完善的名聲市場對於科技進程與保持健康的政體之間的和諧至關重要。

（翻譯：陳毅澂，責任編輯：簡嘉宏）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How the Failure of “Prestige Markets” Fuels Populism​》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