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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永定

 

● 中國經濟學會前會長

● 中國人民銀行貨幣政策委員會前委員

美國總統川普和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已在剛閉幕的大阪G20峰會（G20 summit in Osaka）上達成協議，重開兩國貿易談判，然而終結這場貿易戰的路徑卻仍不明朗。

畢竟兩位領導人2019年12月在布宜諾斯艾利斯G20峰會（G20 summit in Buenos Aires）上也達成過類似的協定，但最終都以失敗告終，尤其是在川普將中國的和解態度誤認為軟弱（weakness）後。

這回，川普是否重蹈覆轍還有待觀察，無論如何，吾人有必要去考量未來幾個月和幾年內貿易戰將如何進行，以及中國可採取何種舉措來保護自己。

在可預見的未來，進口關稅可能保持穩定，既不會進一步提高，也不會削減回原樣。大阪協議使川普無法繼續威脅對價值3000億美元的中國出口商品徵收額外關稅，但也未能採取措施撤銷美方過去的舉措，例如，川普政府在5月份上一輪談判破裂後對2000億美元中國出口商品上調15%關稅（最終達25％關稅水準）的措施。

雖然這些關稅尚未對中國經濟造成嚴重衝擊，但其影響可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不斷加深。但如果中國不以提高本方關稅的方式進行報復，就更有可能說服美國撤銷這些額外關稅，或至少不要進一步提高。

相反，中國應專注以美國人的方式去減少對美雙邊貿易順差，更可以越來越明顯地看到川普關稅對美國的企業和消費者所造成的損害，遠比對中國的損害更大。

對川普貿易戰的反對呼聲在美國內部也日趨高漲。

例如，美國商會（US Chamber of Commerce，美國國內一個最強大的商業遊說團體）正在呼籲撤銷過去2年提升的所有關稅額度。鑒於2020年總統競選活動已展開，川普最不想看到的莫過於在自己的政治基本盤內出現反對聲浪，更不願被冠上將全球經濟推入衰退浪潮的駡名。

貿易戰的影響已經蔓延到了跨境投資方面。

近年來，中國國內生產成本的上漲已促使許多外國企業（甚至越來越多中國企業）將業務重新安置到越南和泰國等較低成本國家。

貿易戰正在加速這一進程。

根據越南政府的統計，2019年前5個月的外國直接投資增長近70％，也是自2015年以來的最大增幅，與此同時，美國對華投資的增長步伐卻在放緩。

川普政府希望美國企業離開中國，中國則應該說服它們留下來。這意味著改善當地投資環境，包括回應外國公司的合法投訴（例如，加強智慧財產權的保護）、以及在更廣泛意義上強化對世界貿易組織（WTO）規則的遵守。

但美國對中國背負的壓力絕不會就此消失。

美國也迫切希望將中國高科技企業排擠出全球價值鏈，在對中國科技巨頭華為圍剿長達數月後，川普最近宣佈允許美國企業繼續向該公司出售產品。但很難排除川普政府會放棄扼殺中國高科技產業的努力，2018年，川普也撤銷了針對智慧手機公司中興通訊的類似激進政策。

對此中國有三個選項。

首先，它可能屈服於美國要求其脫離全球價值鏈的壓力。其次，它可能仍然致力於整合，寄望在現有的互聯互通狀況下，制裁中國高科技企業對美國同業（如高通公司）的傷害足以讓川普政府退縮。第三種選項是，集中支援美國國內高科技產業，讓美國足以加強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地位，並制定應急方案。

中國還必須為貿易戰升級為貨幣戰爭的可能性做好準備。

如果人民幣處於貶值壓力中，而中國人民銀行（人行，People’s Bank of China）並未介入以穩定與美元的兌匯匯率（因為它不應該這樣做），美國更可能會將中國列為匯率操縱國（a currency manipulator）。

不幸的是，中國在這方面並沒有什麼迴旋餘地。

中國如何應對金融制裁（其實也是川普政府可能會更頻繁地使用的一招）的前景也同樣不樂觀。

6月，一名美國法官認定三家大型中資銀行因藐視法庭，因其拒絕提供證據以調查北韓違反制裁的行為，但這項判決忽略了一個事實，即，根據中國法律，任何銀行記錄請求都應按照中美司法協助協議處理。

解決此類糾紛的可能性很小。

因此，中國金融機構需要為更多的麻煩進行準備，包括被列入黑名單的風險（即被剝奪使用美元以及各項重要服務的權利），例如被「全球銀行間金融電信協會金融資訊服務（Society for Worldwide Interbank Financial Telecommunication, SWIFT）」和「紐約清算所銀行間支付系統（Clearing House Interbank Payments System, CHIPS）」排除在外。

世界上很少有企業能夠扛住這些懲罰措施。

已有一家中國銀行被列入了《代理帳戶或代匯帳戶制裁》（ Correspondent Account or Payable-Through Account Sanctions, CAPTA）清單，這意味著它無法在美國開設代理帳戶或代匯帳戶，對此中國必須為更嚴苛的制裁做好準備。

中國政府在這方面的選擇很少，但它可加強立法以保護中國銀行的利益，同時鼓勵中國金融機構極其謹慎地服從美國的金融法規，它還應繼續努力使人民幣國際化，就算，在這方面仍有很長的路要走。

中國持續致力於40年的改革開放進程，如今這一進程必須把精力加倍放在強化產權、堅持競爭中立和捍衛多邊主義方面，不過，若要履行這些承諾，中國需要找到應對與美國不斷升級緊張局勢的方法，並避免對全球經濟進行代價高昂且具破壞性的重組。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The Next Phase of Trump’s Trade War with China》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