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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區

 

• 摩根史坦利亞洲區（Morgan Stanley Asia）前主席

幾個月前，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訪問江西省時提起了「長征」這個中國革命的里程碑。他在回應與美國不斷加劇的經濟衝突時說道：「現在是新的長征，我們要重新再出發」。　

在中國，對領導者這類講話象徵意義的解讀要比字面解釋更為重要。

在這個開啟1934年長征、並最終成就毛澤東15年後打垮國民黨的地方，習近平的提醒凸顯出了當時中國強大之處：遠見。

這種力量在我7月初訪問中國期間展現了出來，在經過一系列廣泛會議和討論後，我們得出了3個結論。每一個都在挑戰美國兩黨對中國的妖魔化。

首先，對中國領導人來說，經濟成長放緩並非如許多西方決策者認定的那般，是恐懼的根源，雖然從歷史角度看，中國最新的GDP報告確實表現疲軟：每季的經濟成長數字是自1992年採用現行統計報告體制以來最差的，甚至比10年前全球金融危機時還低。

但是2019年第二季的6.2％的數字，只比先前8季相對克制的6.7％平均成長速率相對溫和地減少了0.5個百分點。相較之下，2009年第一季6.6％的增速其實較之前8季12.1％的成長平均速率驟降了5.5個百分點。

無論如何設想，適度的放緩都稱不上是經濟成長崩潰。

這應該不足為奇，中國人手裡擁有的是更多政策籌碼，而非經濟成長阻力，北京當局在進一步放寬貨幣政策、基礎設施支出、其他形式的財政刺激措施方面都有足夠的空間，對突發性經濟成長事故的關注度也遠不如美國敘述得那樣高。

此外，華盛頓對誰將贏得貿易戰這個命題的關注忽視了中國經濟一個至關重要的結構性轉變。

相對於10年前實際佔了GDP 7.5％的淨出口額，2018年時該數據被大幅壓縮到僅相當於中國GDP的0.8％，雖然在全球經濟疲軟的情況下也無法獨善其身，但中國已比當年更不容易受到貿易衝擊的影響。

就算打輸了一場貿易戰（這依然是個值得商榷的命題），對中國整體經濟成長的損害也是微不足道的。

與此同時，5月24日的包商銀行破產（近20年來中國首次出現這類事件）引發了令人擔憂的交易對手風險蔓延式爆破。這家壞帳率超過30％的內蒙古私營中型金融機構顯然是管理腐敗的受害者。

一場在中國各大金融監管機構和中央銀行良好協調下的收購，看似圍堵了直接損失，同時也向那些違規的貸方發出重要的道德風險訊號，但銀行同業拆借市場仍然不穩定，對小型銀行（包括農村地區的銀行）也產生了溢出效應。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中國管理貿易風險的能力似乎要比應對金融體系的不穩定性更強。

從我最近參與的討論中脫穎而出的第2個結論是，中國在處理外部不確定因素（特別是美國政治）方面，是極富耐心且有條不紊的，中國官員在制定自身對貿易衝突的戰略回應時，並不打算在2020年美國總統大選中下注。

雖然美國大選結果涉及重大利益，但與習近平的提及「長征遠景」的一致之處在於，中國領導層正準備承受一場持久的冷戰式對抗，無論誰當上美國總統。

值得注意的是，許多中國高級官員並不贊同美國國內的共識，亦即，美國的2020年後中國政策軌跡將維持現狀，無論川普（Donald Trump）是否連任，假使川普落敗，中國人懷疑美國的外交政策將轉向更加多邊且以聯盟為重點的方式。而他們最大的希望則是美國能恢復自身政策制定過程的一致性。

跟許多美國人一樣，中國人也很難應對在關稅和制裁方面那些無法預測、甚至有點異想天開的變化。就算下任美國總統準備對中國保持強硬態度，連貫且明確表達的美國戰略也會更有效地設定辯論框架，並為中美雙方的委屈提供建設性解決方案帶來希望。

第三，華為對中國來說事關重大。

這家科技巨頭被視為中國的龍頭企業，也是中國推動自主創新的象徵，後者正是中國長期經濟成長和發展願景的核心，川普政府將華為供應鏈視為圍堵中國的「扼喉點（choke point）」，計畫扼殺此願景。

毋庸置疑，由於美國向國內領先的半導體晶片、其他元件和軟體供應商（如AMD、IBM、Marvell、英特爾、谷歌和微軟等）施壓，來擠壓華為的供應鏈，華為因此遭遇了很大壓力。

據華為管理層表示，該公司2019年、2020年兩年的收入將比預估減少約300億美元。

雖然美國高級官員已發出關於放寬對華為限制的混合訊號，但美國將貿易政策當作武器的做法也向中國傳達了明確資訊：解決尖端科技企業供應鏈脆弱性的需求，已成為首要政策優先事項。

西方的傳統觀點是，中國需要10年時間才能建立一套自己的晶片和軟體產業，以填補美國限制所造成的空白。但我在7月初採訪過的中國人認為，此一差距可以更早被彌合，或許就在這2年內。

無論如何，川普對華為的威脅已經成為習近平「自力更生」運動的鬧鐘，美國的扼殺行為也可能會出乎意料地短暫。

中國的遠見一再與美國的短期做法形成鮮明對比。

毋庸置疑，這一點在川普過去2年半間的推文施政中已愈發明顯，某位中國高層承認自己每天早上都會流覽川普的推文，這並不奇怪，因為孫子在所著的那本古老《孫子兵法》中已給出了最絕妙的解釋：「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China’s Long View》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