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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定康

 

● 牛津大學校長

● 歐盟外交事務部前部長

● 英國駐香港末任總督

何謂失敗國家（What is a failed state）？

假設以我過去先後任職英國海外發展部長（Britain’s Overseas Development Minister）與歐盟對外關係執委（European Commissioner for External Affairs）的經歷來說，我或許會舉拉丁美洲及非洲的特定國家來回答這個疑問。

從部落衝突、軍事政變、經濟崩潰、赤貧現象及高死亡率來突顯失敗國家的特質，再以富裕社會所經歷的失敗舉措說明全球化的巨浪一視同仁，並非厚此薄彼獨留某些國家深陷遭受剝奪的泥淖；此外，空轉的國家機關與外界對其寄予的厚望肯定能一併說明何謂失敗國家。

倘若按後者的標準檢視失敗國家，毋須親臨拉丁美洲或非洲國家進行多此一舉的觀察，事實上，諸多英國同胞擔憂腳下這片土地明顯是每況愈下，政府的治理方式責無旁貸，脫歐（Brexit）後恐會是雪上加霜。　

英國治理方式採議會式民主（parliamentary democracy）與多元主義制度（institutions of pluralism），可與開放社會相互連結，在過去受到高度推崇。　

英國國會的下議院議員由人民選舉產生，各區代表議員必須在政治角力的協商中提出最佳判斷以對選民負責。

首相（Prime Ministers, MPs）的決策不必讓廣大民意牽著鼻子走，屬保守政治思想家柏克（Edmund Burke）的路線，而非法國作家盧梭（Jean-Jacques Rousseau）那派，可說是個有利於專斷政客的體制。

然而，比起撕裂社會達成群情激憤的民意，英國更傾向謹慎、妥協與進化。

多數首相所屬的政黨大都意見相左，但整體而言，黨派間的交鋒都秉持自明確的證據與主張，或許彼此詮釋事實的方式不同，不過並不會因為意識形態分歧為反對而反對。

反觀，「獨斷主義（dogmatism」）則是民主制度的豬隊友。

專家的觀點受到挑戰自不待言，然而，過去英國政壇從不像現下這般將專業拿來愚弄人民以達成目的。

過去，英國政府必須對國會負責，尊重並聽從決策；獨立自治的司法機關則保證落實法律規範，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即使是首相也不例外。

避免陷入政治極端主義、達成左右派平衡、在數十年的戰爭與和平中因時制宜、從遍布全球的帝王統治轉變為一個中型歐洲國家，以上種種就是英國政府治理國家的方式。英人在實踐的同時，理念價值亦從不打半分折扣，如此才讓英國贏得世界的讚賞。

只可惜今時不同往日。

英國政治活躍分子（political activists）的數量比起其他歐洲國家來說較少；不過這些活躍份子及其他政黨逐漸主導黨內的政策方向與領袖人選。

因此目前工黨（Labour Party）黨魁為一個傳統的極左派社會主義者：柯賓（Jeremy Corbyn）；近來執政的保守黨（ Conservative and Unionist Party）立場愈趨極端，9萬名黨員相中強森（Boris Johnson）出任主席，擔綱英國新任首相。

選擇強森等同於選了個說謊成性的投機份子，他先是在新聞業後來轉戰政壇，說他是靠撒謊坐上大位一點也不為過。　

保守黨現在大力擁護的英國民族主義（English nationalism）與仇外心態（xenophobia）造就強森的大放厥詞，強森之所以能當上新任首相就是因為他承諾會在10月底前成功脫歐，他輕忽草率地向世界保證無論是否達成協議，將不計一切代價使英國脫離歐盟（European Union）。

強森的內閣成員多半也是反歐盟的民族主義者。

現任首席幕僚康明斯（Dominic Cummings）現在可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過，2010年至2016年的英國首相卡麥隆（David Cameron）曾形容這位幕僚長是「職場神經病（career psychopath）」；康明斯就是落選的破壞王，2019年稍早，他還遭判藐視國會，讓一個曾對國會置若罔聞的人負責操盤脫歐事宜，真是讓人力不從心，不過對他來說還真是恰如其分。

此外，強森政府雖然尚未宣布，但打算以「人民v.s.政客（people versus the politicians）」為主軸來贏得下一次選舉，所有反對無協議脫歐（no-deal Brexit）的人都將被貼上對抗人民主權（popular sovereignty）的標籤。

真是令人不勝唏噓的「議會式民主」！

強森政府否認無協議脫歐的後果還駁斥任何指證「恐嚇計畫（Project Fear）」的企圖，前任英國政府的抉擇致使協商失敗，卻是歐盟承擔所有罵名。糟糕的豈止如此，政府還告訴大眾，倘若說服歐盟相信英國將不計無協議脫歐所帶來的所有損害，那麼法國、德國和其他成員國便會舉白旗投降，答應英國的要求。

不過，無協議脫歐對歐盟造成的傷害與英國長期下來將承擔的後果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強森和康明斯準備好故技重施，把2016脫歐公投宣傳的那套再使一次，當時英國大眾都確信無協議脫歐不會出問題；財政部的確大力挹注資金兌現增加公共支出的承諾，不過這些錢很快會彈盡糧絕。

英鎊價格大跌、7月出現通貨膨脹、商業投資更是一片死寂，如今也沒人再說嘴當初大力吹捧的脫歐好處，除了當初與美國總統川普說好的貿易協定，不過這樁生意對美國國會和英國大眾來說都是差強人意。更糟的是，政府忽視與歐盟的談判拖得越久，越是可能造成無協議脫歐的局面。

尤有甚者，英格蘭、蘇格蘭、威爾斯、北愛爾蘭聯合王國的未來將危在旦夕；此外，政府拒絕承認倘若脫離歐盟的關稅同盟（customs union），那麼愛爾蘭和北愛蘭的邊界將危及1988年的「耶穌受難日協議（Good Friday Agreement）」，這個協議可是為愛爾蘭帶來了逾20年的和平。

難道上述種種舉措堪稱是成功國家嗎？

提出質疑的人卻得冒著被扣上人民敵人大帽子的風險；但並非是孤軍奮戰：同是「人民敵人」的還有3位英國最高法院法官，他們在脫歐過程中堅持國會主權的原則，無意外受到脫歐者的譴責。

脫歐進入倒數計時，英國的國家機關、經濟前景、憲政規範與未來都岌岌可危，頃刻大意陷入幻想與謊言編織的藍圖，反倒加速國家傾頹的進程。

（翻譯：盧思綸，責任編輯：簡嘉宏）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Is Britain Becoming a Failed State?》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