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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蘭科

 

● 哈佛大學教授
● 美國經濟委員會前顧問

國際貨幣政策的近期走向有逐漸軍事化的趨勢，「貨幣戰爭（currency war）」這個名詞在過去10年來變得更加盛行，作為世界霸權的美國，近期更透過美元「武器化（weaponization）」在全球引起廣大爭議。

但諷刺的是，這種軍事行徑到頭來可能會危及美元在全球的龍頭地位。

自川普將美元武器化後，美元以及其他國際貨幣（美元以外的貨幣）間的較量也正式展開。國際清算銀行（Bank for International Settlements）於2019年9月釋出了3年一次的國際外匯市場流通量調查。

國際貨幣基金（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對各國央行持有的外匯存底統計資料，也在中國開始對外發布資料後變得更加可信，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Society for Worldwide Interbank Financial Telecommunication，簡稱SWIFT）的支付系統，近期也對外發布了美元等主要貨幣在國際貿易中使用的每月數據。

結算出的數據結果顯示，美元在國際貿易間的使用率仍舊是最高的，排名其後的依序是歐元、日幣、英鎊。

目前全球有47%的國際支付透過美元進行，使用歐元的比例為31%；此外，有88%的外匯交易是以美元支付，相當於歐元（32%）的3倍差距。目前各國央行的外匯存底中，美元就佔了高達62%，與歐元的20%有不小差距，不只如此，美元在財政貿易各方面也具有壓倒性優勢。

近年快速崛起的中國人民幣在外匯市場的流通量上，仍維持在第8名。但2019年8月人民幣在SWIFT支付系統上已躍升至第5名，並在各國央行的外匯存底排名中，正式超越加拿大元和澳幣晉升至世界第5。

近10年間對人民幣將在2020年前挑戰美元世界主要貨幣地位的臆測，已不可能成真了。中國的人民幣的確符合成為世界主要貨幣的前兩項條件：龐大的經濟體、貨幣維穩能力高，然而中國還缺乏第三項，也就是擁有資金充足、開放、且能自由流動的金融市場。

儘管目前美元在外匯存底及交易的佔比中有下降的趨勢（尤其是在世紀之交過後），此趨勢也相當微小緩慢。

與之相比，歐元自2007年起在外匯存底的佔比下跌幅度還更勝美元，即使美國近幾年財政、帳戶上都呈現赤字，且「國債佔國內生產總值比（debt-to-GDP ratio）」也不斷攀升，截至目前為止，美元仍穩坐國際貨幣龍頭大位（應是國際上缺乏更好的替代貨幣所致）。

國際社會對「匯率政策（exchange-rate policies）」這個名詞的描述變得越來越極端，如果將時下盛行的3個軍事用語按照字面意思解讀，我們可能會做出以下推論：具有足夠財力的國家先將該國貨幣「武器化」後，對競爭國家的貨幣進行投機性「攻擊」，倘若對方打算進行報復，則表示「貨幣戰爭」即將爆發。

然而該推論完全為無稽之談，因為這3個軍事用語並不是照著以上順序發生的，吾人必須將順序反過來：首先爆發「貨幣戰爭」，然後是投機「攻擊」，最後才是「武器化」。

當巴西政府2010年至2011年將「貨幣戰爭」這一名詞普及化時，他們旨在譴責美國及其他國家競相貶值本國貨幣的亂象。七大工業國組織（G7）的財政部長、央行總裁隨後於2013年承諾不會針對匯率進行投機操作，該聲明也包括以下情況：政府當局不能「透過言論貶低幣值（talking down their currencies）」，或是蓄意貶值本國貨幣以追求貨幣刺激。

然而，目前為止違反該協議的主要工業國並非中國，而是美國。

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近期常透過「言論介入（verbal intervention）」來促使美元貶值，更令人擔憂的是，川普最近還不斷施壓美國聯邦儲備理事會（US Federal Reserve）調降利率，明顯是為了使美元貶值。　

相較之下，國際關係專家們通常將地緣政治力量的行使與強大的貨幣聯想在一起。

這也是為什麼有人擔心中國可能會藉由拋售大量美債以「攻擊」美國經濟，並在壓低美元幣值的同時，增加美國政府向外借貸成本。這麼做將相對使人民幣大幅增值，讓原先的貶值政策造成反效果。

更廣泛地說，當一個國家同時有長期預算以及經常帳赤字（current-account deficits），則相對會減低該國的地緣政治力量，如同20世紀的英國一樣。美國承繼了英國昔日擁有的「過分特權（exorbitant privilege）」，使得美元行情看漲，各國都爭相想持有這個國際貨幣，美國因此能夠輕易彌補財政赤字。

總的來說，美元「武器化」通常是指美國政府濫用美元在全球的主導地位，並試圖將美國的法律、政策強加在領土外區域的手段。

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川普對伊朗祭出的經濟制裁，目的是要將伊朗排除在國際銀行體系（尤其是SWIFT）之外。　

甚至在伊朗同意根據2015年伊核協議停止其核武器計劃前，歐洲人便時常抱怨美國域外管轄權的不正當性，懷疑美國在針對歐洲銀行觸犯對伊朗的經濟制裁時，罰則相比美國境內更加嚴厲。

然而，由於川普廢除了一項伊朗並未觸犯的條約，透過SWIFT機制施加制裁無疑變成是美國對「過分特權」的過度濫用。

自此，美國已不能再打著維護世界公益的名義，行排除異己之實了。

面對美國的制裁，俄羅斯作為因應在2018年大量拋售美元，並以非美元貨幣進行石油出口。同樣地，歐洲與中國有機會成功開發新的替代支付機制，好向伊朗進行檯面下的石油交易，這樣的作法長期恐削弱美元在國際間扮演的角色。

廣泛來說，川普領導下的美國對外政策持續與美國二戰後的傳統和平願景背道而馳。

下列的前景雖似乎遙不可及，但美國若不慎丟失了在國際多邊秩序的領導權，美元很可能最終將失去長期以來的領導地位。

（翻譯：高振嘉，責任編輯：簡嘉宏）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How a Weaponized Dollar Could Backfire》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