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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進發

 

• 馬來西亞雙威大學政治學教授

中國在香港實施的一國兩制簡直一敗塗地。

經過港民長達6個月的大規模抗爭，加之警民間一次次的武力衝突，2019年11月，民主派總算給了建制派一記重擊，在區議會選舉中大贏87%席次。

香港區議會選舉的重要性不容小覷，雖說區議員並非大權在握，卻握有選舉香港特首的選票。

香港特首人選由選委會提名產生，後提交中央政府任命。而選委會由香港各界別共1200人組成，區議員便是其中一個界組。

下一屆特首選舉中，泛民主政黨將獲得近10%席次。

除卻區議會選舉的重要性之外，本次選舉結果更是意義非凡。

由於區議會選舉採完全民主程序，所有席次皆為地方直選產生（香港立法會僅半數席次為地方直選），因此外界普遍將71%的高投票率視為對林鄭月娥的不信任投票。這說明即便有中國撐腰，林鄭仍是四面楚歌。

部分港民早就不信一國兩制能與民主自由並行不悖，光看香港獨立的聲浪漸長便能略知一二。過去英國殖民香港長達155年裡頭，香港獨立的言論可是聞所未聞。

或許是因為大家心知肚明中國死守完整領土不容侵犯的立場，因此港獨在香港並非主流意識，只不過30歲以下的港民幾乎沒有人認同自己是中國人。

無獨有偶，台灣國內同樣也對中國抱有類似敵對的態度。

自1949年起，台灣便處於實質獨立（de facto  independence）的狀態，而此後中國則不斷以一國兩制模式企圖將台灣納入自家版圖。然而香港的例子反倒加深台灣的抗中情緒，更致使台灣選民棄親中的泛藍政黨而去。

回顧2018年縣市長選舉，國民黨可是在數個關鍵縣市拿下勝利，讓執政的獨派民進黨大受挫敗。

不過事隔一年，選民的態度卻出現如此轉變。

事實上是因為期中選舉結果並非反映民眾親中的渴望，而是選民想用選票教訓民進黨罷了。

中國主席習近平發表2019新年談話敦促台灣追隨香港腳步後，台灣總統蔡英文便以重申台灣主權一舉復甦自己與民進黨的人氣。再加上借鑒香港危急局勢拉抬選情，蔡英文在1月的總統大選很可能會獲得壓倒性勝利。

一國兩制非但無法促進和平統一，反倒還破壞中國的統一大業。

這套模式會失敗無可避免，箇中因由不外乎習近平加強中央集權、中國加大干預香港事務，或是一黨專政與多黨民主的矛盾，不過以上種種都不及一個最基本的原因：建基於千年政治秩序範式的中國政府無法處理府際衝突（intergovernmental conflict）。

現代民主就是建立在社會與政府的分工合作之上。

社會上形形色色的團體代表著各自的志趣與義務，並透過互相競爭在社會中佔有一席之地。政府的權力則以水平及垂直劃分為各部門相輔相成，橫向職能機關為立法院、行政院與司法機關，而由中央政府向下延伸則產生國家政府與次國家政府（sub-national government）等縱向權力機關。

對經歷過外國統治的國家來說，分工合作就是致命傷。外來者只要善加利用分而治之（divide-and-rule）的策略便能瓦解既有政權。

沒錯，中國抱持的循環世界觀認為，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而動盪與戰爭為「分」，和平與秩序則為「合」。

中國目前確實是採權力分立的統治模式，不過大抵還是橫向職能機關的制衡權力較佔上風。

中國在過去兩千年一向是朝廷任命丞相掌管各司各院，並設有言官向帝王進諫，宋朝甚至實施省級軍事、行政、財政與司法等四權分立制度。

中國歷史上國家政府與次國家政府的衝突可分為三種：割據（warlordism）、不臣（insubordination）與外患（foreign threat），這三種衝突毋庸置疑皆屬負面。時至今日，中國領導人依舊無法信任地方官，時常選擇外來者作為一地的省長或省委書記，還會定期輪調。

對中國政府來說，「港人港治」本身就是個危機十足的讓步。中國之所以排除香港特首地方直選、竭力鎮壓反對者，就是因為害怕地方異議份子會成為外國代理人，挑戰中央政府的威權。

儘管中國步步為營終歸是擦槍走火。

中國自香港回歸以來步步干預，削弱老一輩民主派實現港民求變的能力，導致民主派為本土派所取代。中國中央政府越是企圖鎮壓本土派人士，港民的反抗越是激烈，如2017年中國清洗香港立法會。

2019年初，林鄭月娥提出修訂《逃犯條例》引爆全港怒火。倘若修例成功，要引渡嫌犯至中國就會變得易如反掌。中國政府企圖摀上示威民眾的嘴，甚至逮捕抗議行動的發起人。由於反送中運動頓時群龍無首，政府反而更難展開協商解決窘局。

許多年輕示威者現在都認為沒什麼好失去的了，因此轉而尋求保證互相毀滅（mutually assured destruction）的策略。中國的鎮壓威脅對於這樣的焦土政策幾乎束手無策。

此時此刻的中國進退維谷。

除非政府展現實行民主的決心，嚮應復興文明的呼告並落實必要的權力分立，否則中國政府在中華民族主義者眼中永遠缺乏正當性。中國要想重振一國兩制就必須面對府際衝突，化危機為轉機以擁抱民主。

中央機關對區域認同與自治權的尊重可減緩分裂情緒，類似情形可見於印度泰米爾納德邦（Tamil Nadu）、英國英格蘭、加拿大魁北克、西班牙巴斯克自治區（Basque region）與比利時佛萊明大區（Flanders），中國在香港甚至是台灣也應從善如流。

倘若中國持續限制府際衝突，一國兩制遲早會土崩瓦解。

（翻譯：盧思綸，責任編輯：簡嘉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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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為《China’s Civilizational Challenge》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