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拉斯科
● 智利前財政部長
● 任教哈佛大學、哥倫比亞大學和紐約大學
賽斯佩德
● 智利前經濟部長
在智利(Chile)首都聖地牙哥(Santiago),一條全新、由私人部門建造的城市高速公路出口坡道旁的一個巨大噴墨寫著:「馬克思是對的!」事實上,資本主義的發展本身產生了矛盾,正如塗鴉所說的。
近幾個月來,既是智利民間憤慨的春天,也是冬天:既有和平的遊行和抗議,也發生了大量搶劫和暴力。
在香港(Hong Kong)和伊朗(Iran)、哥倫比亞(Colombia)和哥斯大黎加(Costa Rica)、厄瓜多(Ecuador)和秘魯(Peru)、伊拉克(Iraq)和黎巴嫩(Lebanon)、蘇丹(Sudan)和辛巴威(Zimbabwe)也是一樣。
儘管這些國家存在多樣性,且動亂起源於當地事件,專家和媒體的說法漸趨一致:如評論網站《對話(The Conversation)》充滿信心地斷言道:「在對日漸加劇的不平等的憤怒驅動之下,2019 年是全球動盪的一年, 2020 年可能會更糟(2019 was a year of global unrest, spurred by anger at rising inequality – and 2020 is likely to be worse)。」
《衛報》(The Guardian)補充:「並非所有的抗議活動都是由對經濟的不滿引起的,但貧富差距的擴大尤其使許多年輕人變得激進(Not all the protests are driven by economic complaints, but widening gulfs between the haves and have-nots are radicalising many young people in particular)。」就連穩重的《金融時報(Financial Times)》也表示贊同:「智利的不平等點燃了動盪的火焰(Inequality in ‘stable’ Chile ignites the fires of unrest.)。」
然而,其中許多國家長期以來都不平等,經濟環境也沒有10年前全球金融危機(global financial crisis)時那麼糟糕。
那麼,為什麼人們現在走上街頭呢?
如果注意到,正在美國(United States)與英國(United Kingdom)國內不平等上升之際,拉丁美洲(Latin America)的不平等正在迅速下降,這個謎團就更為難解了。
根據世界銀行(World Bank)的資料,現在每個爆發抗爭的拉丁美洲國家,在2007至2017年間,基尼係數(Gini coefficient)(收入分配指數,0代表完全平等和100個絕對不平等)都下降了,其中玻利維亞(Bolivia)和厄瓜多爾下降8個百分點或更多。
馬克思所強調的發展,以及必然隨之而來的矛盾,在這裡提供了必須的説明。
卡爾.馬克思和弗里德里希.恩格斯回憶道,他們驚歎於資本主義「不斷的生產革命(constant revolutionizing of production)」,但也指出這意味著「不斷地擾亂所有社會條件,以及永遠的不確定性和焦慮感(uninterrupted disturbance of all social conditions, everlasting uncertainty and agitation)。」
想想高等教育。近幾十年來,巴西(Brazil)、智利和厄瓜多等許多新興經濟體的大學入學人數激增,土耳其(Turkey)、黎巴嫩和香港是如此。隨著具備技術的勞動力供給的增長超過了需求的增長,受過大學教育的人與其他勞動力之間的收入差距縮小了。不同衡量標準下的收入不平等因此下降。
更多的教育,更好的技術,更少的不平等——有什麼不好?
沒什麼,除非你屬於過渡中的一代。過去25年來上大學的年輕人最後的收入低於他們預期——他們去的往往是新成立的機構,標準不及常春藤聯盟(Ivy League),但還是收取高額費用。這一代成為受過教育、負債累累、還常常怒氣沖沖的青年男女。
此外,正如歷史學家弗格森(Niall Ferguson)最近提醒我們的那樣,在長期和平與繁榮之後,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激增,往往也與大規模街頭抗議同時發生。教育使你注意到不公正的對待,而繁榮意味著抗爭不會危及你的生計。它發生在1960年代的歐洲(Europe)和美國。現在則受益于行動裝置和社交媒體,在全球發生,且比以往更為快速、激烈。
或者想想資本積累(capital accumulation)。
窮國的定義是生產資本稀缺、信貸市場疲軟,意味著不能借入資本使企業成長。因此,最好的發展政策要儘早保持低工資和低稅率,以便讓企業能夠利用其利潤來推動投資和增長。
正如普林斯頓大學(Princeton University)經濟學家伊茨霍基(Oleg Itskhoki)和莫爾(Benjamin Moll)最近證明的,即使制定政策者(policymaker)只關心工人的福利這依然成立,隨著資本積累,工人也會從生產率和工資的提高中獲益。
但1%的人不可能永遠搭便車。伊茨霍基和莫爾終究認為,再分配勝過積累。到那時,1%的人必須學會接受較低的利潤和更高的稅收——除非他們選擇利用自己的政治力量來對抗這種變化。
這正是許多新興經濟體中發生的事。
從南韓(South Korea)到新加坡(Singapore),從墨西哥(Mexico)到智利,極度貧窮的國家在低稅收的環境中繁榮起來。但政治因素可能導致其中一部分的國家太晚開始重分配。拿墨西哥來說,它是一個中高收入國家,但稅收卻只占GDP的16%,不到經濟合作和發展組織(OECD)平均水準的一半。
在智利,比例是21%,但這已經停滯了近10年。這樣的情況不僅導致正崛起的中產階級沒有足夠的社會保險,也使創新和基礎設施方面支出的短缺,進而使得經濟搖搖欲墜。結果可能是社會動盪,這種動盪在智利已經發生,一旦墨西哥新政府的蜜月期結束,也可能發生。
馬克思預言資本主義的成功將導致自身失敗的第3個例子是競爭政策(competition policy)。經濟學家阿塞莫格魯(Daron Acemoglu)、阿吉翁(Philippe Aghion)和齊利博蒂(Fabrizio Zilibotti)在2006年一篇有影響力的論文中勾勒出這個週期。
當一個國家相對貧窮時,允許公司壟斷租金將在不損害創新的情況下加速資本積累,因為公司只是採用從更先進經濟體進口的技術。但是,一旦國家逐漸繁榮起來,並進入世界技術前線,就需要創新才能進一步發展,而創新又需要競爭。
重點是:成功的新興經濟體若想保持成功,就應採取積極的反壟斷政策。
墨西哥和智利等國家已經開始。但代價是:更嚴格的新標準將揭露無止境的串通醜聞,這些醜聞將佔據頭條新聞,並在更多競爭激勵創新和提高收入以平息眾怒之前,激起公眾的憤怒。成功打擊壟斷的代價可能是更多,而非更少,的街頭示威。
現在,馬克思和恩格斯不僅聲稱資本主義的發展產生了自身的矛盾,他們還總結,只有透過「強行推翻所有現有的社會條件(forcible overthrow of all existing social conditions)」才能克服這些矛盾。
目前抗議者的浪潮還沒有推翻太多(除了被發現在選舉中做了手腳的玻利維亞總統),應該由政府儘快進行改革,證明馬克思和恩格斯是錯的。
(翻譯:翁儷庭,責任編輯:簡嘉宏)
(原標題為《Was Marx Right?》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