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論壇》脫歐視角:英國政府無視代價 堅信自由重回手上

彭定康(Chris Patten) 2020年02月04日 07:00:00

 

 

彭定康

 

● 牛津大學校長

● 歐盟外交事務部前部長

● 英國駐香港末任總督

 

我以前上學時有位歷史老師認為,歷史上的每一場大事件都可以拆分為成因,藉口和結果這三項,以此基礎進行分析。他會在黑板上列出這些內容,然後我們就得認真記下來:十八世紀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的成因、法國大革命的藉口、美國獨立戰爭的結果等。

 

當然,生活和之後的學習深造會告訴我們,事情其實並不是那麼簡單。成因可能是意外事件、野心和機緣巧合的結合,再加上更深層次的經濟、社會和技術變革。對結果也同樣難以乾淨俐落地評估。畢竟歷史罕有終點,也很難知道重大事件的影響將在何時揭幕和落幕。

 

有鑑於此,英國於格林威治標準時間1月31日晚上11時正式脫離歐盟,將可能是我這一生中最重要的國家政治事件。西敏寺議會標誌性的大笨鐘因長期缺乏修理而無法鳴響,情緒高漲的脫歐派藉著對此事憤懣不已的情緒來記錄脫歐。照他們的反應來看,這似乎算是支撐他們不斷抗爭的眾多抱怨的其中一件。

 

那麼我們應該慶祝些什麼?似乎沒人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狀況。未來被隱藏在模稜兩可的廢話、一廂情願的想法,以及這段日子看似無需付出任何政治代價的謊言。

 

首先,脫歐派輕描淡寫地跳過了脫歐的成本問題。彭博經濟諮詢公司(Bloomberg Economics)最近發表了一份報告,估算自2016年公投以來,英國脫歐已給本國經濟造成了1300億英鎊(約新台幣5.2兆元)的損失,而從正式脫歐到今年12月31日過渡期結束之間還要再付出700億英鎊。其他可靠的消息來源也提供了類似的數值。

 

但憑什麼就要相信那些與近似宗教狂熱的脫歐情緒相抵觸的東西呢?脫歐者認為,任何不受歡迎的經濟估算都是想讓國家打消脫歐念頭。他們堅信無論付出了什麼代價,他們終於重獲自由,控制權已經重新回到自己手上。

 

但那到底代表著什麼呢?

 

按照英國財政大臣賈維德(Sajid Javid)的說法,英國在脫離歐盟後將避免與歐盟法規保持一致。英國不再是某個單一市場或關稅同盟的規則服從者,而是規則制定者。但此人在2016年擔任商務大臣時卻是另一番說辭,他推測如果英國離開歐盟將面臨「十年停滯和懷疑」。因此,我們或許會在脫歐後採納一套新的說辭,全盤否認我們曾經思考和爭論的一切。

 

同時我們顯然必須在布魯塞爾和北愛爾蘭首府貝爾法斯特許下另一個承諾。首相強森(Boris Johnson)與歐盟的脫離安置協議中,包含了過去曾被他明確拒絕,且被前任梅伊(Theresa May)排除在外的一項交易,因為該協議將使英國以愛爾蘭海為界線切分成兩塊。除非英國能與歐盟未來能達成一項貿易協定,否則北愛爾蘭實際上仍會留在歐盟關稅同盟中,而且必須對本地港口與英國其他地區之間往來的貨物進行查驗。

 

歐盟官員說不可以兩邊通吃,但強森依舊認定魚與熊掌可以兼得。他告訴北愛爾蘭人說該地可以在關稅同盟內部和外部同時存在。早期的基督教教會在討論上帝三位一體的本質時,曾爭論過所謂的「本體相同(consubstantiality)」,或許這也是脫歐派的想法。一個既在裡面又在外面的北愛爾蘭:真的是出現神蹟了。

 

那麼英國與其最大市場談判後的貿易協定,會是更緊密還是疏遠的安排?只有兩件事很清楚:首先,雖然強森希望在2020年年底達成交易,但我們無法在這個時間段內達成任何廣泛、詳細且完整的協定。其次,放寬開放條件的代價就是必須與歐盟規則更緊密地協調一致,這是無法回避的事實。

 

上述事項的重要性還有待觀察,也不知道現在全面負責脫歐進程的保守黨最終是否會付出政治代價。又或許我們在面對本世紀接下來兩個更重大威脅時,甚至會忘記這些擔憂。

 

首先是氣候變遷以及促使世界各國領導人攜手認真對待該事項的相關工作。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說全球暖化的言論都是危言聳聽,其他大多數共和黨人似乎也是這樣認為。此外,即便溫度和海平面上升且野火肆虐,巴西、澳洲以及其他國家的領導人,依然用川普違反科學的偏見做擋箭牌。無論英國脫歐可能帶來什麼影響,氣候變遷的某些後果已是顯而易見。

 

第二,正值中國共產黨領導層與自由民主國家在智力、政治和經濟上的敵對關係日益突顯之際,英國卻能避開國際合作中的諸多瓜葛而獨善其身。但如果自由民主制度想要存續下去,它就必須捍衛自己;同時我們也不應抱有任何幻想:從美洲到歐洲、非洲和亞洲的法治開放社會其實都躲不掉中國敵視的目光。西方不應該去包圍或圍攻中國。但是自由民主國家不能任由中國單憑自己的喜好去扭曲國際規範。

 

與上述巨大挑戰相比,英國脫歐的後果似乎不並那麼重要。但是英國卻選擇了一個奇怪且危險的時機來決定獨自面對這一切。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Britain Enters the Unknown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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