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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毅仁

 

●《紐約書評》前編輯

● 著有《東京情史：回憶錄》

新型冠狀病毒肺炎（COVID-19，以下簡稱武漢肺炎）肆虐全美，美國人不只嚇得狂掃超市，搶光衛生紙與冷凍麵食，此外，各地槍枝業者的銷售量更是一舉飆升，更有許多民眾這是頭一次買槍。

美國槍枝業遊說者期盼槍枝販售據點也能成為「必要產業」（essential businesses），如食品業與藥局，能在疫情期間照常營業。目前已有許多州跟進，就連美國國土安全部（Department of Homeland Security）也不例外。

伊利諾州州長普里茨克(J.B. Pritzker)也宣布，「為確保人民安全，槍支彈藥供應商與零售商」確實應獲准持續販售相關必需品。

一講到槍，外國人不免覺得美國有點太神經質。不過近來的囤槍潮的確有點莫名其妙。保守派與槍枝愛好者拿歷史、傳統與18世紀末的美國憲法當擋箭牌，為擁槍的行為辯護，也不管拿的是克拉克19手槍還是AR-15自動步槍。

美國射擊運動協會（National Shooting Sports Foundation）資深副主席肯恩（Lawrence Keane）毫不掩飾地表示，事實上，美國法界專家普遍認為，民眾為了「保護自己、家人、家庭、生意和財產」買槍跟國家開國元勳的初衷相去甚遠。

《美國憲法》第二修正案（US Constitution’s Second Amendment）起草者於1791年言明：「一支受規範的武力乃確保自由國家之安全所必需，人民持有及攜帶武器之權利不可受侵犯。」（ “A well-regulated militia, being necessary to the security of a free State, the right of the people to keep and bear Arms, shall not be infringed.”）這項權利其來有自，最早可追溯至英國光榮革命（Glorious Revolution）。當時的新教徒民兵組織獲准持有器械，捍衛國會免受專制君主左右。

同樣地，美國民兵組織的存在也是意在保障人民不受聯邦政府侵害，潛在的敵人正是川普及其支持者口中的「國中之國」（the deep state），意指唯我獨尊的聯邦政府，絕不允許「國中之國」踐踏人民熱愛自由的權利。

防止政府傷害人民與在疫情期間購槍保護自我的動機不同。現在令人害怕的並非政府，而是因公衛危機導致經濟崩潰所產生的不法情事。

17世紀，霍布斯（Thomas Hobbes）受到英國內戰（English Civil War）衝擊後警告世人，類似的無政府狀態可能會釀成「所有人對抗所有人的戰爭」（“war of all against all”）。霍布斯在《巨靈》（Leviathan）中主張，為了維護和平與文明社會，公民必須將主權與使用武力的權利交予全能的政府。現今的民主國家並非全能，但號稱壟斷合法使用武力的權利。

不過，獨裁國家也同樣壟斷動武權力就是了，美國是民主國家中的一大例外。

確實，巴西總統波索納洛（Jair Bolsonaro）也想學美國這套，儘管大多巴西人反對私人擁槍。近來波索納洛還在推特上表示：「自我防衛權利不容侵犯！」波索納洛上任第一年，巴西的槍枝販賣生意創下歷史新高；同樣的，巴西的槍殺案也比其他國家要來得多。

美國的聯邦政府從未獲得人民授權壟斷持用武力的權利。大多時候為了防範暴力事件（通常都不成功），國家會限制人民可持有的槍械種類，或可持槍的公民類型。

直到70年代以前，美國全國步槍協會（National Rifle Association，以下簡稱NRA）的成員多半只是一群槍械愛好者，旨在推動槍枝安全。

許多人數年來致力於擴大第二修正案，認可個人而非僅是民兵組織持有武器的權利。1934年，銀行搶匪米勒（Luke Miller）挑戰了州際機關槍買賣管制法規，NRA表態支持最高法院判決，維持原先釋憲的內容與監管條例。

然而，之後美國人每隔一陣子就會因恐懼大量購入槍枝，也促使NRA立場轉趨激進，成為強烈擁護個人持槍權利的組織。

美國人之所以會陷入周期性的恐慌，多半都是因為種族問題。

1860年代初期，南方白人試圖恢復種族階級，回到重建時期（Reconstruction）之前的奴隸制度與前美利堅邦聯（former Confederate states），因此3K黨（Ku Klux Klan）大肆持槍發動暴力行動。黑人威脅白人財產與婦女的偏執言論甚囂塵上，槍擊事件與動用私刑等情事也接踵而來。

不幸的是這一幕在70年代再度上演，白人強烈抵制法院命令，拒絕學校施行種族融合。

沒錯，美國前總統詹森（Lyndon Johnson）擴大非裔美國人公民權正是驅動NRA積極參與政治活動、游說個人持槍權利的原因。南方的民主黨人士脫黨加入共和黨、福音派基督教徒積極參與右翼政治，重新詮釋第二修正案的呼聲也日益壯大。

許多黑豹革命份子拿起武器保護自我的畫面，似乎印證了許多白人最深切的擔憂。

由於NRA多年來的遊說與哄騙，加上共和黨日益激進，2008年終歸是「開花結果」，最高法院5名右派法官對上其餘4張反對票，最終裁定第二修正案保障個人持有槍枝「保家衛國」的權利。

川普事後諸葛道，對抗武漢肺炎的「戰役」與表象不同，不是針對少數族群的憎惡。不過害怕他人為非作歹就是害怕貧窮與絕望的暴民，害怕這群失去工作與健保的民眾。這是害怕所有人對抗所有人的戰爭，或者說並非是所有人。

提心吊膽的人通常會極力尋找代罪羔羊，不只美國，這個道理舉世皆然。

替罪的人通常都是那群看起來比較不同的人，可能是非裔，也可能是亞洲人，就如霍布斯歷經英國內戰後總結所言，一個全民皆兵的社會是最糟的結果（an armed society is the worst possible outcome）。

讓國家落入只會煽動分裂情緒的總統手上，才是你我最大的懼怕。

（翻譯：盧思綸，責任編輯：簡嘉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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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為《America’s Gun Virus》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