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阿米
●台拉維夫大學歷史學教授
●曾任以色列外長(2000.11 – 2001.03)
●著有《戰痕、傷口與和平》
上周,一座存有將近3,000噸硝酸銨的倉庫發生爆炸,貝魯特港被夷為平地,整個黎巴嫩首都大部分一片狼藉。至少137人喪生,數千人受傷,數十萬人家園被毀。對於這個深陷政治和經濟危機的國家來說,未來挑戰將更加深刻。克服這些挑戰的唯一機會是全面改革黎巴嫩政治制度和地區聯盟。
跟劇貝魯特市長的資料,爆炸造成的整個經濟損失可達 100-150億美元。但黎巴嫩已處於國家破產的邊緣。把持國家的是一個無能的強盜體制,沒有國際貸款人,包括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願意向它提供貸款。
誠然,在最近的危機中,黎巴嫩將得到可觀的國際援助。目前,捐款人已在虛擬峰會上承諾近3億美元人道主義援助,以支持醫療、食品安全、教育和住房。
這筆資金不是免費的。為避免黎巴嫩陷入法國總統馬卡洪所謂的「腐敗之手」,援助需由聯合國、國際組織和非政府組織經手,不會通過黎巴嫩政府。他們知道,如果黎巴嫩當前的統治者控制了這筆資金,他們的慷慨只能為腐敗和危機續命。可悲的是,這只是臨時性的緩和劑,無法根治黎巴嫩的病根,還可能緩和黎巴嫩政治階級的國內壓力。
誠然,國際捐款人呼籲政治和經濟改革。但可悲的真相是,克服黎巴嫩強大的既得利益——包括國內統治階級和具有相當大的國內影響力的外部勢力,如伊朗和敘利亞——幾乎是不可能的。黎巴嫩總統奧恩是真主黨的傀儡,他不會同意國際調查港口爆炸事件,宣稱這會「稀釋真相」。
黎巴嫩的政體反映了該國曠日持久的派系鬥爭。在相對冷靜和暴力混亂之間的是脆弱的權力分享體系,它由互相對立的族群和宗教集團圍繞,包括馬龍派基督徒、德魯茲派以及遜尼派和什葉派穆斯林。
但這套體系素來要依靠大量資本流入,從而讓宗派精英通過庇蔭方式鞏固自身地位。去年資本流入的突然停止動搖了這一體系的根基,引發了廣泛的示威,也動搖了黎巴嫩脆弱的和平。
但黎巴嫩的國內動態很難與地區發展分開來看。黎巴嫩的派系政治讓外國勢力能夠在該國站穩腳跟,將國家變成伊朗領導的抵抗軸心的一部分,與以色列和美國的區域設計針鋒相對。
伊朗對真主黨的慷慨支持讓什葉派政黨和軍閥成為(也許是)全世界最強大的非國家行動方,其軍事實力可以讓黎巴嫩軍隊相形見絀。很能說明問題的一幕是,當馬克龍在港口爆炸發生後訪問貝魯特時,群眾高喊 「把我們從真主黨手中解放出來」。
但真主黨在黎巴嫩什葉派中間擁有廣泛的支持,他們構成了黎巴嫩人口的近三分之一,也是最強大的派系,不管在政治上還是在軍事上都是如此。也許更重要的是,黎巴嫩的主權一直在受到伊朗的顛覆,伊朗致力於利用真主黨推動其自身的戰略目標。當貝魯特爆炸案發生時,聯合國支持的特別法庭將在幾天後發佈四名真主黨成員被告的裁決,他們被控謀殺黎巴嫩前總理(兼沙烏地阿拉伯的黎巴嫩代理人)拉菲克哈里里。
當然,伊朗的地區設計也激發的抵抗:以色列-真主黨之間的戰爭可能性最近一直在增加。貝魯特爆炸案中的一線光明之處也許是它避免了——或至少阻止了——這一衝突,否則以色列可能會摧毀黎巴嫩基礎設施,消滅真主黨藏在民間的150,000枚導彈,以防它們毀滅以色列脆弱的後方。
黎巴嫩的不幸讓以色列更加難以發動此類針對真主黨軍事實力的先發制人的打擊,也讓真主黨不再那麼對抗以色列。但互相威懾始終是脆弱的。如果真主黨(在伊朗的幫助下)開發出精確制導導彈,那麼一切都將不同。
即便沒有這種武器,國際社會希望——這不僅是法國等西方力量的希望,實際上潛在上也是沙烏地阿拉伯和其他海灣國家的希望——利用援助帶來改變也只是癡人說夢。據說馬卡洪本人告訴美國總統川普,對真主黨的制裁正中了想要削弱的人的下懷,包括伊朗。
儘管如此,黎巴嫩擁有生機勃勃又發達的公民社會,此前曾經迫使國家做出改變。哈里里遇刺後,雪杉革命(Cedar Revolution)——以「自由、主權和獨立」為口號的一系列示威——迫使敘利亞軍撤出了黎巴嫩。
但黎巴嫩今天面臨著比2005年四面楚歌的敘利亞人能給他們帶來的更加嚴峻的局面。在過去15年中,伊朗投入重金將黎巴嫩納入其戰略版圖。結果,真主黨變得更強大,黎巴嫩更附庸於外部勢力——包括伊朗、敘利亞和俄羅斯。
這些勢力不會坐視讓黎巴嫩的政治改革破壞它們現今的地區戰略關鍵環節,即使這有可能讓黎巴嫩變成另一個利比亞。和雪杉革命截然不同,推動改革的努力可能導致1975-90年的內戰重現,外部勢力和對立的本地軍閥混戰,撕裂黎巴嫩。
(原標題為《Lebanon’s Agony》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