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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德瑞克

 

●哈佛大學國際政治經濟學教授

經過幾天的懸念，拜登（Joe Biden）終於可望在美國總統大選中獲勝，不過這樣的結果仍使不少研究美國民主制度的學者們摸不著頭腦。根據民意調查，許多人預計民主黨將獲得壓倒性的勝利，不僅會贏得白宮，還將拿下參議院。川普（Donald Trump）究竟是如何在公然撒謊、腐敗以及對疫情災難性的處理方式之下仍守住眾多美國人的支持－甚至獲得比四年前更多選票？

這個問題的重要性超越了美國政治層面的議題。各地的中左翼政黨都在努力重燃他們的選舉資本以對付右翼民粹主義者，儘管拜登在氣質上是一個中間派候選人，但實際上以美國的標準而言民主黨已經左傾了很多。如果民主黨獲得決定性的勝利將可以大幅提振左翼溫和派的士氣，不過要取得勝利，民主黨仍需要將復甦經濟的政策以及對民主價值和基本人權的重視更進一步整合。

許多關於民主黨如何才能做得更好的爭論已經開始浮現。不幸的是，這場險勝背後所挾帶的問題相當複雜。美國政治普遍圍繞著兩個軸心－文化和經濟－旋轉，在這兩個問題上，責怪民主黨做得太超過和責怪他們做得不夠的人都比比皆是。

文化間的衝突使得美國社會保守主義地區（主要是白人地區）與大都市地區彼此抗衡，其中「覺醒」的態度幾乎在所有都會區都扮演著主導的角色。對於保守派來說，家庭觀念，反對墮胎和槍支權利是訴求的核心。而對自由派來說， LGBT族群權利、社會正義和對反對「系統性種族主義」才是最重要的議題。

許多投票支持川普的人認為，民主黨對今年抗議警察暴行的街頭示威表示支持，是在亂扣種族主義的帽子並縱容暴力，這樣的行為玷汙了整個國家。他們指出當拜登對反對暴力有所保留時，民主黨變得容易受制於道德綁架式的指控並貶低了美國核心地帶（the heartland）的價值。但在其他人眼裡看來，川普居高不下的支持率只是證實了種族主義在美國是何等地根深蒂固，以及他們是何等迫切地需要民主黨與之抗衡。

從經濟學的觀點來看，包括一些中間派民主黨人在內的許多學者認為，民主黨因為過度左傾而拒絕了保守派選民。他們激起了共和黨人對高稅收、扼殺工作機會的環境政策和公醫制度的恐懼。在美國兩個主要政黨中，獨立企業家在政府管得最少的情況下表現得最好這樣的典型美國神話皆仍然相當普遍。

另一種可能導致拜登失敗的原因圍繞在進步主義身上。他們認為拜登競選時的政策提案與其他已開發國家的標準相比一點也不夠激進。畢竟他決心將選舉定位為對川普的全民公決，而不是對他政策支持度的考驗。他們覺得參議員桑德斯（Bernie Sanders）或伊麗莎白沃倫（Elizabeth Warren）更加註重勞工權益、經濟保障和資源重分配，也更符合大多數美國人的期望。

鑑於選舉是在疫情肆虐之下進行的，因此選民的投票行為也可能是出於對健康和經濟雙重考量下的決定，與以上這些爭論之間的聯繫並不緊密。一些民主黨內部人士認為，選民可能一直在擔心封鎖日常活動的經濟成本以及民主黨所提倡更極端的防疫政策可能帶來的傷害。如果是這樣，前述關於政治傾向的討論便幾乎沒有意義。

總體來說，這場選舉顯然無法解決民主黨和其他中左翼政黨應如何在文化和經濟問題上定位自己，以最大化他們對選民吸引力的問題。但這也沒有從根本上改變這些政黨所面臨的挑戰。左派政治領導人需要塑造一種既不那麼精英主義的身份，也要提出更加可信的經濟政策。

正如托馬斯．皮凱蒂（Thomas Piketty）等所指出的，左派政黨已慢慢成為受過良好教育大都市精英的政黨。隨著基本盤中傳統工人階級群體的流失，全球化專業人士、金融業和一般企業高層對民主黨的影響力則不斷提高。這其中的問題不僅在於這些精英比較支持使中下階層和落後地區更加落後的經濟政策，他們在文化、社會和地理位置上與弱勢群體的區隔也使他們無法理解並同理不幸者的世界觀。這些文化精英們在這次選舉中輕率地把超過7000萬支持川普的美國人劃分為因為在夢遊所以投下與自己利益相違背選票的不理性群眾，這樣的行為恰恰反映出了以上提出的族群隔閡問題。

在經濟議題上，左派仍未就以下問題－好工作將從何而來－提出令人滿意的答案。更精細的累進稅收政策、對教育和基礎設施的投資以及美國國內全民健康保險確實至關重要，但是這些並不足夠。科技進步和全球化的長期趨勢使得中產階級的好工作日漸減少。COVID-19疫情更加劇了勞動力市場兩極化。我們需要一個更加積極主動的政府策略，以直接刺激就業機會的成長。

失去好工作的社群為此所付出的代價遠遠超出了經濟學的範疇。吸毒，家庭破裂和犯罪率增加皆為其例。這些社群的居民開始對傳統價值觀更加執著，對局外人的容忍度更低，也更願意支持獨裁者。缺乏經濟保障的社會氛圍更加劇了文化和種族間的隔閡。

對於這些根深蒂固的經濟問題，各個左派政黨應該一同制定一個系統性的解決方案。不過官僚體制下的解方總有其極限，我們仍需要在很多地方搭橋，以克服文化精英所造成的社會裂痕，否則民主黨很可能會在四年後再度失利。

（翻譯：陳恩潔，責任編輯：張育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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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為《The Democrats’ Four-Year Reprieve》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