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科技讓每個人能更迅速和方便取得資訊，加上社群媒體廣泛使用，傳統新聞工作受到很大衝擊已是不爭的事實。一則關於美國名人富商索羅斯遭逮捕的消息，23日曾在推特、臉書、Youtube和中國的微信上受到快速轉傳，正值美國大選出現計票爭議之際，索羅斯身為美國民主黨重要支持者，多次向民主黨捐輸大量政治獻金，在這節骨眼「遭到逮捕」當然會引起關注。

當時網傳消息，主要提到索羅斯疑似干預美國大選而被逮捕，正被美國費城聯邦調查局拘留，且說根據賓州提出的起訴書，索羅斯曾在美國大選前犯下一系列嚴重罪行，包括欺詐、竊取身份資料和贊助經費影響計票設備，還附上FBI文件佐證。由於同一時間不斷有美國大選計票系統「Dominion Voting」遭動手腳的質疑出現，並指包括有計票錯誤的喬治亞州和幾個搖擺州都是使用「Dominion Voting」機器計票，這些州的選舉人票又都剛好給了拜登，於是，索羅斯被逮捕就和「Dominion Voting」的舞弊指控有了連結，如此一來美國本次總統選舉的可信賴度就又再退一步。

在「索羅斯遭捕」的貼文之下，雖然有人對消息真假存疑，但更多的是直接應和關於選舉舞弊的判斷，乃至對索羅斯個人的批評，又或者據此推論倘若消息屬實，恐怕是川普團隊已拿到拜登及民主黨大選作假確鑿的證據，聯邦調查局是在對參與弊案的相關犯罪人士進行收網緝拿。

這項消息的起始源頭一時間讓人莫衷一是，無論如何，它都強化了美國大選的陰謀之說。不過，24小時不到，「Lead Stories」（一事實查核網站）就撰文澄清那並不是真的，同時指出消息最早見刊於加拿大的「保守派海狸」（Conservative Beaver）網站，這一網站之前亦有「惡作劇拜登被捕」的紀錄，至於FBI那份文件也是變造的，是把對六名俄羅斯駭客的起訴，直接修圖改成了索羅斯的名字，「Lead Stories」並附上起訴書原始檔案供外界評斷。

不僅消息有問題，「保守派海狸」的網站介紹，自稱此處新聞都是主流媒體上看不到的，且以原創內容為主，經營有十年之久，由一批志願者自負盈虧，不接受捐款。但經「Lead Stories」查證，「保守派海狸」網站其實是在2020年9月登記註冊，成立僅兩個月餘，網站經營者Zayden Thornton似乎也非真有其人，因為他網站上的個人照片，應該是透過StyleGAN這一人臉製作軟體所製成。不只消息是假，網站介紹是假，連經營者也不是「真人」。

翻看美國其他主要媒體，那段時間未有記者跟進報導或質疑索羅斯被捕的真實性，一來，就傳統新聞專業，職司線上的記者要證明是否屬實並不困難，二來，索羅斯被捕這這件事的發生狀態也不符合美加相關事件的常理，因此，多數媒體很可能打從一開始就不當它是一回事。問題就在於眼前許多訊息的散布，早已超出傳統媒體，包括平面、電子、廣播甚或網路媒體既有的傳遞路徑，當主要媒體對這類消息「不屑一顧」的同時，這些假消息的製造者，恐怕一樣沒把檯面上各家媒體放在眼裡，它們自有本事在缺乏篩選機制和查證的普羅大眾日常中，把它們想要廣傳的內容發散出去，在傳統媒體不及的領域範疇內，讓訊息發揮獲得可觀的效果。如當社群網站上有人轉貼「索羅斯因干涉選舉而被聯邦拘留」的消息，底下留言就出現了「看這回Antifa怎麼救他」（索羅斯被指長期資助Antifa這一左翼組織）等等回應，三人成虎，眾口鑠金，就算「Lead Stories」查核了那是條假消息，它依然會在「主流媒體不告訴你的」環境下流傳。

如今，任何陣營都有可能利用「假消息」牟利，誰是受害者、誰是加害者，經常是看情況交互輪替。在極權專制國家，或許可較為單純得出「不信任政府宣傳」的心理，在民主自由國家，散播「假消息」的人可能就是你隔壁鄰居，愈來愈多訊息很難在第一時間辨識真偽，一旦混雜流竄在任何人的生活日常，影響所及就是逐步弱化原本對是非黑白的常識判斷，尤其助長了政治上不同陣營間的仇恨值，讓彼此在假訊息堆疊出的不信任中愈難對話。

藉變造的消息進行政治操作，已是民主自由國家的新型病癥，而且恐怕跟肺炎一樣成了全球常態的傳染病。相較極權國家顧忌的是對其政權一次性的重擊，如今民主自由國家令人憂心的，則是成天都有以假亂真、刻意誤導的訊息在製造不同陣營的對立。回頭來看，索羅斯被捕最終並非事實，他或許安然無恙，但環繞在他身上的真假消息，以及社群媒體上不同立場者據此而來的攻擊和猜忌，恐怕又一次傷了美國。

索羅斯真的被捕，當然還是很震撼，但他先在網路上廣傳遭逮，又再證實沒這件事，正說明了它不是誤傳，而是有人真的別有目的刻意為之。假新聞的操作技巧通常成本很低卻效果很大，昨天是別人，今天是索羅斯，明天還會另有主角。至於以為這些假新聞只要獲得澄清就沒事了，都是對假新聞資訊戰的本事太過輕忽和天真。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