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響錄取的因素1：寫太工整也有問題？

廷試只設彌封官，未設謄錄官，因此考生的書法也成了錄取的因素之一。成化二年丙辰科，吏部尚書王翱發現某位考生的楷書寫得極為漂亮，力薦為第一，但內閣首輔李賢（一四○八─一四六六）說：「評斷的標準是文章，而非書法。」遂將其降為第二名，原來這位楷書秀麗的考生就是程敏政。

考生們答題總是戰戰兢兢，期盼不要有一絲錯誤，但誰又能料到，寫得工整有時卻適得其反。隆慶二年的廷試，穆宗朱載坖（一五三七─一五七二）瀏覽內閣進呈的試卷，準備圈定狀元時，覺得試卷都寫得如此工整，懷疑主考官徇私，因此在第二甲的卷子中選了一張多處塗改的試卷當作狀元，考生羅萬化便成為多疑下的幸運兒。萬曆四十七年，己未科狀元莊際昌的試卷也有多處錯字及塗改不確實，仍然高中狀元。給事中楊漣不服氣，私下說道：「狀元有錯字，那必定其他三百位進士都不識字；狀元有塗改，那必定其他三百位進士都繳白卷。」

錯別字又有何妨， 能博得皇帝欣賞才算數。又如崇禎元年廷試， 內閣原擬定莊應會為狀元，思宗卻不滿意，將其名次往後挪，又抽閱其他試卷，特別喜歡管紹寧（？─一六四五）的試卷，但發現管紹寧將「誠」這個字寫錯了，於是詢問閣臣意見，閣臣答覆道：「皇上若贊成，補畫一撇可以掩飾。」遂親自補上缺筆，列為第三名，管紹寧為了感念皇帝的恩典，所以自號誠齋。

思宗求才若渴，不拘錯字的例子不少，又如崇禎四年辛未科的狀元陳于泰將「陽陽」寫成「易易」，同年榜眼吳偉業把「彍」寫成「𩧉」，也都是思宗親手挑改的。崇禎十年的會元（會試第一名）吳貞啓對策寫錯字，同年考生包爾庚便揶揄他說：「老兄你寫錯字，狀元非你莫屬了！」這樣一位勤於替考生挑錯字的皇帝也真是前所未有的了。

影響錄取的因素2：名字取錯也與狀元無緣

名字也是影響錄取名次的因素之一，當拆卷以後，發現考生名字不吉利，名次可能會被往後移。永樂二十二年廷試成績第一的是孫曰恭，成祖覺得「曰恭」兩個字連在一起就成了「暴」字，顯得不太和諧，又見到另一名考生的名字特別好聽，他就是前文提及上京趕考在民家讀《孝經》躲風雪的邢寬，寬緩刑罰正是太平時代才有的盛景，成祖非常高興，便將邢寬擢為狀元。

前文還提到另一位借宿民家的狀元孫賢，當他在廷試時，代宗偶然走到他身邊問起他的名字，孫賢答覆以後，代宗自顧自地嘀咕道：「但願子孫賢。」考官以為代宗喜歡孫賢，便將他的卷子評為第一名。據說原定的狀元是徐鎋，但「鎋」看起來是「害今」，似乎影射他有害於當今皇上，怎麼能夠讓這種人當狀元，所以徐鎋只被評為探花。

嘉靖二十三年甲辰科狀元本該是位名叫吳情的考生，世宗卻說：「無情怎麼適合當第一？」正當猶豫時，看到宮殿裡打結的旗幟有點像個「雷」字，便想在卷子中找個姓雷的考生，一時沒找著，就選了秦鳴雷。其實當年確實有一個考生姓雷，叫做雷夢麟，但沒有狀元命，後來成為著名的律學家。

大概是有了邢寬的例子，主考官也會多加揣摩，宣德年間的進士王玉原名為王子璠，本來應為鄉試第一名，但當時剛經歷「高煦之亂」，這是由成祖次子朱高煦所發動的叛亂，考官以王子璠聽起來像「王子反」為由，沒有錄取他。天順四年廷試答題最好的考生是祁順，司禮監太監卻認為宣讀狀元名字時，北方人的口音會使「祁順」的發音與英宗的名字「祁鎮」相似，便犯了名諱，主考官只得把狀元抽換成王一夔。

若名字不吉祥仍獲錄取，便會成為好事者編作謠諺的題材。景泰二年辛未科的狀元為柯潛，「柯」與「哥」發音相似，正好「土木之變」後，英宗獲釋回京，皇位遭胞弟代宗占據，被迫成為太上皇，有「哥潛」的意思。弘治十八年乙丑科狀元名為顧鼎臣，主考官尹直對他說：「這個名字不好，臣的發音與成相同，所謂鼎成龍駕，名字犯了忌諱。」果然當年五月，孝宗就駕崩了（龍駕）。

以上所提的名字，是在形音義上出了問題，還有一種純粹是字太罕見或俗氣。永樂十三年的會試，主考官梁潛為了避嫌，不取同鄉陳循，有意將林文秸擢為第一，卻又覺得「秸」這個字太冷僻，改擢另一位名為洪英的考生為會元，原因是他的名字有「洪武年間的英才」之意。不過陳循在廷試還是高中狀元，林文秸則是第二甲第二名，至於洪英則跌到第二甲十名之外去了。

永樂十六年戊戌科的狀元李騏原名李馬，成祖御筆一揮，直接改為「騏」，唱名到李騏的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被改名了，成祖補充道：「就是李馬。」他才出列拜賜。據說從此以後，李騏寫名字時，「馬」用黑色，「其」用紅色，以表示尊敬。天順八年的廷試，英宗發現有個考生名叫𢒉茂，便問主考官李賢「𢒉」該怎麼唸？李賢答與「陝」同音，英宗就直接改其姓為「陝」。可見姓名實在是太重要了，誠如前文提到的朱希周，周朝國祚綿延，主考官與皇帝都很喜歡。嘉靖年間甚至形成一種改名風氣，考生會更改吉祥的名字再考廷試。

*本文摘自《我要上京當官：明朝一點都不鐵飯碗之公務員人生​》，悅知文化出版。

【作者簡介】

陳一中

星期天的歷史學家，興趣是研究明清時期的社會文化史，喜歡在網路上分享讀書心得，作品散見於「批踢踢實業坊」及「故事：寫給所有人的歷史」。

國立暨南國際大學歷史研究所碩士，目前正就讀博士班，曾任《明代研究》責任校對，以及《暨南史學》編輯。

部落格：漫遊於未來與現代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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