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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領貧窮黑人走出叢林的善良白人」觀念深植人心 讓他們達到「我們的水準」

要由善良白人解救黑人的概念深入人心。示意圖。(湯森路透)

要由善良白人解救黑人的概念深入人心。示意圖。(湯森路透)

編按:就算在黑人學校,使用的教科書多為白人編寫,兒童從小就得出「歷史上所有的英雄都是白人」的結論。除了馬丁.路德.金恩等少數領袖之外,黑人的形象多是「無能且失敗的」,理想畫面常是白人英雄帶領著黑人,解決問題。

 

模仿白人 但永遠不可能成為白人

 

黑人領袖思考著。他們必須找到某種絕妙的主意,才能將看似絕望的困境翻盤成有利局勢。第一步是接受現實並採取對應的行動,而不是靠未來的某種模糊的夢想,認定所有人有一天都將了解種族正義對整個社會的好處,而不僅僅是為了被壓迫者。

 

一旦從這個角度切入,一些驚人的事實就變得很清楚。黑人思想家放棄了舊有夢想,開始揭露既有制度的弱點。這些弱點中的第一項是哲學家所稱的「破碎的個人主義」。一旦有了定義,黑人立刻就可以理解並察覺到這個概念。「破碎的個人主義」實際上指的是想要融入社會的黑人的遭遇:為了成功,他必須模仿白人(至少當他在白人面前時)—白人的穿著、白人的說話方式、白人的想法,並體現中產階級白人文化的價值觀。這意味著他必須隱藏、否認他的自我,還有他的黑人特質與文化,彷彿這一切不知為何都是可恥的。

 

如果他成功了,他就變成被疏離的邊緣人—被他自己的文化實力和黑人同胞所疏遠,而且當然他永遠不可能成為那個他所模仿的白人,因為他皮膚裡的黑色素,白人永遠會把他看成本質上的他者。一旦了解「破碎的個人主義」的概念,所有生活在這個觀念方方面面底下的黑人當然也都了解了。一旦了解後,黑人就可以採取積極的行動反抗它。「兄弟」和「姊妹」的概念席捲而來。黑人有意識地停止模仿白人的穿著、言語和禮節。黑人透過研究黑人歷史,找到黑人的自尊,甚至使用以前曾具有壓迫意味的「黑鬼」之類的字詞,扭轉了「破碎的個人主義」所帶有的弱點,奮力不懈直到他們能找到自己的美而成為「新黑人」的象徵。

 

「幫助黑人」解決問題

 

在比較個人的層次上,人們開始理解,而且很快地理解到黑人社群必須努力,以拯救黑人男童。以前往往都是擔憂黑人女孩。但現在有人指出,黑人男童在黑人學校裡用的也是白人教科書,使得他們在小小年紀就會得出結論,認為歷史上所有的英雄都是白人。此外,除了像馬丁.路德.金恩、羅伊.威爾金斯、詹姆斯.法默等舉世聞名的黑人民權領袖以外, 黑人男童經常看到的成年黑人都是無能且失敗的。

 

舊照片呈現的往往是白人牽著黑人的手, 說要幫助黑人解決問題,而這只是再次讓黑人男童不願長大成為黑人,認為這不值得,進而扼殺了他成為成年人、成為能夠解決問題的個體的精神和意願。這種看法席捲了整個國家。黑人父母開始要求教科書改革,並主張所有牽涉黑人的問題,都要公開讓黑人參與尋求解方的過程。有一些白人長期投入民權議題,看到了這種新觀點的強烈重要性。被視為民權運動英雄的索爾.阿林斯基(Saul Alinsky)和詹姆士.格羅皮神父(James Groppi)等人開始漸漸淡出公眾的視野,但私底下仍繼續投入。他們的感受,就如同現在的許多黑人一樣,認為為了黑人男童,黑人應該被視為解決問題的人和領導者,且白人不應成為關注的焦點。

 

「讓他們達到我們的水準」

 

一些從未真正了解過問題的白人,因其角色突然不被需要而覺得被冒犯。他們一直覺得自己是「引領貧窮黑人走出叢林的善良白人」。他們很多人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可悲的一群, 善良的白人致力於幫助黑人模仿成為白人,「讓他們達到我們的水準」,卻沒有意識到這種態度會帶來多麼嚴重的侮辱。

 

黑人的觀念迅速改變,但白人的理解卻很落伍。大多數的白人都跟不上黑人進步的想法。看到這麼多長期從事民權工作的白人突然被黑人的思想排除在外,真是讓人著迷卻也讓人感到悲哀。黑人學生特別意識到這點,主張必須給黑人孩子自己立場的觀點,並消除所有過去認為該被白人領導的觀點和暗示。大學生組織黑人學生會,並排除白人學生。很少白人學生能夠理解。

 

畢竟,白人大學生一直是爭取種族正義之戰中的中流砥柱,也有很多人英勇地投身這項使命。但白人在種族主義萌芽之初就擔任領導地位,也長期強化了白人,而非黑人,才是種族正義運動的英雄這一觀點。真正很有心且了解實情的白人,獲得了黑人的感謝,黑人也建議他們回到自己的白人社群,對抗那邊的種族主義,因為種族主義最終帶給非種族主義白人和黑人一樣嚴重的壓迫。有些人真的這麼做並持續努力,儘管這樣的工作可能比與黑人合作來得更為繁重。
 

極化​使白人、黑人同樣遭殃

 

黑人大學中也有一樣的原則,那裡的學生越來越強烈地要求雇用黑人教師。許多白人教授以歷史學家、人類學家、社會學家的身分幾乎貢獻自己的生命和學術生涯,致力於解決種族主義及其根治的方法,認為他們這麼做是為了受壓迫的種族主義受害者(而且因此經常遭受社會和學術上的侮辱)。但這些白人教授也被要求要離開學校,由黑人教師取代。他們當中有些人感到非常不是滋味。

 

他們有些人在各個學術領域中都是權威,同一領域的黑人權威也都認可,可是他們卻被學生告知他們的研究並不切身,因為他們不是黑人。畢生的志業被外行人隨意鄙棄是一種嚴重的侮辱。一位曾經大力倡議民權的老一輩學者,現在稱黑人為「那些黑人流氓」。另外有位社會學家仍在研究醫學和醫學院的歧視問題,最近跟加州醫學院的一位以該院黑人醫學生的成就為傲的教授說:「好吧,我希望你生病時可以打電話給他們其中一位。」

 

這種人,由於被黑人排除在解決種族隔離問題的進程之外,他們深感被冒犯,因而有時會開始尋找他人劣等的表現,作為自我防衛的手段。我們在科學家身上看到這些主張反覆出現。甚至最近一項研究指出,智商較低的男性(透過白人主導的測試)應接受輸精管結紮術。以一百分為標準,智商每低一分就多給一千美元,所以智商九十的人會得到一萬美元的節育金。這被認為是種族滅絕思維的另一個例子。

 

這都是現況的一部分。有些人將其稱為極化。我們許多人,無論是白人還是黑人,都還記得六○年代初期和中期,那時我們並肩努力,唱著「我們一定會勝利」,認為成功指日可待。

 

但現在,儘管我們仍會陷入自相殘殺,但確實比過去更有希望了。過去,希望是建立在大多數人的情緒之上,脆弱而容易鬆動。這現在已經不復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現實主義, 嚴酷、充滿矛盾,是個更堅實的基礎,讓黑人可以繼續走向成為能夠正常生活並能自我決定的個體。這一切都是不可逆的。

 

極化。隔離。不論是白人或黑人,沒有人想要這樣。這種現象的發生是因為我們的夢想沒有實現。許多人即便接受現在的現實,也仍然懷著舊夢。

 

幾年前,我坐在底特律的一座禮堂裡,神父亞伯特.克萊格(Albert Cleage)曾在這裡舉辦的神父會議上解釋,他們所謂的「黑人分離主義者」實際上是那些體認到白人所強加的種族隔離是無情也無解的黑人。

 

隨後一位神父起身問道:「但是,你不就是在提倡一種非基督教的方式,要人接受實際上就是白人強加的種族隔離?你是神父,而我們所有的神職傳道者不是有義務用愛將人們團結在一起嗎?」

 

「是的,」克萊格神父說,「而正因你宣揚這種精神的時間和強度都不夠,我們現在面臨得要接受種族隔離的現實。」

 

最終,一些黑人思想家認為,這種「隔離」可能是黑人與白人在未來某個時刻可以達到真實交流的最短途徑;雙方可以平等地對話,而且白人的話語中也不會再承載著無意識的指涉,像是認為白人有什麼事要「讓步」給黑人,或者他想幫助黑人「克服」他們的黑人特質。

 

 

 

作者簡介

 

約翰‧格里芬(John Howard Griffin,1920-1980)

 

  美國小說家及記者。1920年生於德州達拉斯。在音樂家母親的薰陶之下,於1936年前往法國學習音樂治療。二戰爆發時,人在法國的格里芬加入美國空軍,投入美軍在南太平洋的作戰。大戰期間,他曾兩次受傷,導致雙眼失明。他於是放棄學醫,潛心研究哲學與神學,並從事寫作,結婚、生子,直到1957年1月突然重見光明。

 

  1959年,視力恢復的格里芬與黑人雜誌《深褐》(Sepia)協議進行一項調查南方種族議題的計畫。他透過化學藥品與藥物將皮膚曬黑、染黑,隻身前往南部數州,換上黑人的外貌,親自感受白人的敵意與歧視,見證南方社會安穩和諧之下的黑暗。1959年底,格里芬回到他在德州的家,將其經歷整理成〈羞愧之旅〉(Journey into the Shame)一文發表。文章刊出後,格里芬獲得美國與國際媒體的矚目與讚賞,但在家鄉,象徵他的假人被公然吊在紅綠燈上,宛如公開絞刑,終使他不得不帶著家人前往墨西哥避難。

 

  旅程之後,格里芬雖然遭到白人種族主義者的威脅,更在1975年遭三K黨圍毆,他仍然為人權運動孜孜不倦,跑遍全國各地,與重要民權運動領導人合作與對話,曾任教於哥斯大黎加的和平大學(University of Peace),並於海內外發表多達上千場演講。1980年9月,格里芬病逝於德州。

 

  格里芬著作無數。在失明期間,著有小說《牆外邪魔》(The Devil Rides Outside)、《裸夷》(Nuni)。非虛構作品另有《高空的土地》(Land of the High Sky)、《教堂與黑人》(The Church and the Black Man)、《隱藏的整體:湯瑪斯.梅頓眼中的世界》(A Hidden Wholeness: The Visual World of Thomas Merton)、《雅克‧馬里旦:以文字與圖像致敬》(Jacques Maritain: Homage in Words and Pictures)、《散落的暗影:關於失明與光明》(Scattered Shadows: A Memoir of Blindness and Vision)等。

 

譯者簡介

 

林依瑩

 

  自由口筆譯工作者。台灣大學翻譯碩士學位學程與美國喬治城大學公共政策雙碩士。從事公共政策、科技、商業、藝文等類型之會議同步口譯,扮演跨語言文化實質溝通的橋樑。

 

 

※本文摘取自《像我一樣黑:一位化身黑人的白人作家,揭露種族偏見的勇敢之旅

關鍵字: 黑人 白人 平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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