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3月底，紐約疫情開始出現蔓延徵兆，但紐約市民先被一場地鐵大火嚇出一身汗。那場莫名大火為繁忙的地鐵額外製造不少慌亂，不只有人受到重傷，還有一名列車駕駛員死亡。對有「恐怖攻擊」陰影的城市來說，主要公共運輸發生這種意外，很容易讓人產多重聯想，以為案情並不單純。

但經調查後，很快就被指向是人為蓄意縱火，案發後四天，警方逮捕了一名前科纍纍的嫌犯，直到2020年底，這名嫌犯才被正式以謀殺罪起訴。經媒體報導警方調查結果，社會大眾的疑惑終於獲得釐清，它其實並不算是複雜的案件，不過從事發到結案，也花了數月之久偵查，至於「調查報告」除了究責，另外作用之一，還在於不讓起初無謂的揣測，干擾一座現代都市的基本運行。

再早之前，2013年發生在紐約哈德遜灣的貨運列車翻車意外，情況更慘。一輛沿哈德遜河行駛的火車在曼哈頓北部布朗克區竟然脫軌翻落，造成了4死61傷，損失超過900萬美元，也創下紐約火車公司「Metro-North」之後創紀錄的6千萬美元賠償金。

究竟為什麼火車會脫軌，一時間確實眾說紛紜，加以就心有餘悸的旅客記憶回溯訪談，因為多數人心情尚未平復，多少產生時序和情節內容的認知差異，讓事件愈顯樸逤迷離。直到美國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NTSB）著手調查，在事發30個小時後提出首份出軌原因判讀報告，研判火車當時發生脫軌有三個主要可能，包括過彎超速、機器故障以及人為操作失誤。

但究竟為什麼會過彎超速？這起2013年底發生的火車脫軌事故，到了2014年中，終於提出了完整報告，根據火車「黑盒子」紀錄器，以及對駕駛本身的調查，NTSB才確認了主因在於駕駛本身有睡眠呼吸暫停的病徵，妨礙了他早班工作的專注力，而他當時就是因為排了早班，前晚卻睡眠品質不佳，在精神不濟下於駕車過程一度恍神、呆滯，才會讓火車在過彎時，超出速限三倍高速飛馳而不自知。這份報告自然也譴責了駕駛的雇主「Metro-North」沒有掌握員工的健康狀況，嚴重影響乘客生命安危。

這起事故，除創下天價賠償，以及促使雇主更嚴謹地將員工健康也納入維護運輸安全的一環，另外也促成一套更精準控制火車行駛的操控儀器「PTC」，從此成為聯邦法律強制安裝的系統，以解決長期以來「人為因素」導致的公共運輸意外。

無論是2020年紐約地鐵火災，還是2013年紐約火車翻覆事件，一個具有現代素養的城市，必然是以找出事故主因為務，且無論前者還是後者，儘管一開始也有不少關於事故的研析、判斷，但多是來自專家之口，另外，美國文化自有承襲英式風格的一面，就是遭遇大危難，總是切記「不急著給出巨大的結論」，這是所謂英美知識分子自我期許的特質，冷靜，且必然凡事皆要仔細推敲。

愈是繁忙運作的大都會，愈容易因為突如其來的災變打亂原有的節奏，甚而出現紊亂下的驚慌，因此「現代化」的必要性，就是透過精確冷靜的科學調查，為大眾給出明白的答案，不任由「百慕達三角洲」式的揣度變成一種指引，從而掩埋了人類社會好不容易一步一步建構出的理智觀。

前行政院長，同時曾為國家副總統候選人的張善政，在這次台鐵事故發生當下，隨即在臉書發言寫到「不只是台鐵，我們整個國家都出了問題。風不調，雨不順，國不泰，民不安。美好的台灣變成這樣，只有心痛...」很快就得到其相當多支持者的讚許。若在選舉期間，這或可為他個人選舉語言的效果發揮，但用在當下公共運輸事故，而且是在事件還有待進一步調查釐清之時，就不得不說張善政非常的「反現代」，也非常不吻合他過去自稱的「科技人」，加以如此言論卻附和者眾，證明了台灣社會「現代化」的不足，恐怕不只在工安意識缺稀，還在於民眾對所謂天象、聖王依然存有迷思，而這和現代政治社會恰恰反其道而行。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