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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鐸王朝的動盪十年 宗教暴亂、燒死異端、直到伊莉莎白一世降臨拯救英格蘭

羅伊‧史壯(Roy Strong) 2021年10月23日 17:56:00
英格蘭和愛爾蘭女王伊莉莎白一世。(CC BY 4.0 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 London;上報合成)

英格蘭和愛爾蘭女王伊莉莎白一世。(CC BY 4.0 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 London;上報合成)

亨利八世身後留下了三個面色蒼白、金髮碧眼的孩子,分別是繼承王位的九歲的愛德華、三十二歲的瑪麗和十四歲的伊莉莎白。他們全都繼承了其父親的堅強意志、驕傲和自大,但是三人在宗教信仰上則截然不同。這種分裂深刻地影響了十六世紀中期的發展,因為這三個孩子次第地繼承了王位,而每次王位變更都將國家領向不同方向。愛德華具有神學上的拘謹氣質,他是新教發展的狂熱甚至是極端的奉獻者;瑪麗的信仰深受到母親殘酷命運的影響,她渴望讓中世紀的天主教回歸;而伊莉莎白則位於上述光譜兩端之間,她嚮往的是沒有教皇的天主教,就像她父親去世時的局勢一樣。

 

天主教並非一夜之間消失

 

在愛德華六世統治末期,舊的拉丁彌撒已經被掃除,取而代之的是在教堂中殿的桌子上進行的聖餐禮。但是聖餐禮只會偶爾進行,因為禮拜的主要形式變成了晨禱,晨禱的重點是唱讚美詩和講壇上的講道。英格蘭宗教逐漸形成了新風格,並將一路維持到二十世紀。

 

就像一五三○年代一樣,它是從上而下改變的。人們直到本世紀末都還是渴望恢復原有的禮拜方式。中世紀天主教的儀式和禮節並非是在一夜之間消失。幾乎所有人都接受這些變化(雖然帶著無可奈何的默許),這反映出都鐸王朝統治者在人民之中獲得的全面性尊重和恐懼,愛德華六世也不例外,即使那個統治者是個孩子,而且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孩子。

 

愛德華六世,亨利八世與珍西摩之子。(Public Domain)

 

像他的姊姊伊莉莎白一樣,愛德華在思想上十分早熟。此外,他的自以為是和徹頭徹尾的殘酷,既像他父親也像是個小孩子,也因此很容易被操縱。由於他的成長背景使然,他全心全意信奉新教,並且著迷於各種形式的神學辯論。宗教變革在亨利八世統治後期時仍然停滯不前的地方,新國王希望將其繼續推進。在為國王有效管理王國的人當中,國王找到兩位盟友一起推動宗教上的變革。其中第一位是他的叔叔,薩默塞特(Semerset)公爵愛德華.西摩(Edward Seymour),一個勇敢而精明的軍人,他曾被任命為護國公(Protector of the Realm)。薩默塞特是一位貧窮的政治家,具備遠見卓識,甚至關心那些在圈地中受苦之人的命運。對窮人和被壓迫者的同情不是都鐸王朝政治家的特質。這種同情最終導致了他的毀滅,因為它疏遠了本應成為其權力基礎的地主。地主們認為由於薩默塞特的幾年統治,使他們受到來自下層的叛亂和暴亂的威脅。

 

新禮拜儀式引發大規模的暴動

 

但是,從表面上看,愛德華的統治一開始相當順利,護國公在平其戰役(The Battle of Pinkie)中大勝蘇格蘭。關於宗教辯論的禁令被取消,新教徒大量湧入英格蘭,使其成為眾多相互矛盾的宗教觀點匯集的一座巴別塔。歌禱堂(chantries),這個替死者靈魂做彌撒的核心組織被解散,其土地和財寶被王室沒收。這是日後將震撼所有人的一連串變革的第一槍,因為它抹滅了一些簡單明瞭的動作,例如在教堂中點燃蠟燭來祈禱。移除圖像的命令不久後便開始推行,而且這個命令逐漸擴大並延伸,到了一五五一年時,教堂中所有東西都被抹去。教堂一直到維多利亞時代都維持著空無一物、光禿禿的樣子。然後,神職人員被允許結婚,而俗人在聖餐禮上領受酒和麵包。同時,坎特伯雷大主教湯瑪斯.克蘭默(Thomas Cranmer)編寫了《共同祈禱書》,以取代舊的禮儀書(service books)。它是用英語寫的,並保留了天主教的許多習俗,包括儀式和祭衣(vestments)的使用。一五四九年六月,國會通過了一項統一法案,強制所有教會都要使用《共同祈禱書》。

 

儘管前一年西南部和中部地區已經發生過動亂和騷亂,但這個新禮拜儀式在康沃爾引發了大規模的暴動。叛軍開始向東進軍,這令政府驚慌失措。然而,對政府而言幸運的是,他們後來改變主意轉而包圍埃克塞特。政府於八月派遣軍隊前往埃克塞特,叛軍隨之被殲滅。與此同時,在東安格利亞(East Anglia)發生了一場更嚴重的暴動,由一位名為羅伯特.凱特(Robert Kett)的自耕農領導,叛軍於七月占領了諾里奇市(Norwich)。這一次的不滿不是出於宗教,而是出於社會因素,是由人們對圈地的不滿引起的。政府為了應對這場暴動,最初的進攻是一場慘敗,直到沃里克伯爵約翰.達德利(John Dudley)率領的軍隊被派往當地,反叛者的命運才在戰鬥和隨後的處決中被血腥屠殺所終結。

 

都鐸王朝的統治階級最擔心的是推翻既定秩序,而他們對薩默塞特政府的信心這兩年來已經被侵蝕殆盡。國王從來就不喜歡薩默塞特,公爵在管理國家的御前會議中也缺乏盟友。十月,他被捕並被送往倫敦塔。權力現在轉移到了一個性格迥異的人—沃里克(Warwick)—手中,他在兩年後成為諾森伯蘭(Northumberland)公爵,並且監督薩默塞特的處決如期執行。諾森伯蘭公爵個性肆無忌憚、野心無窮,從他的性格中確實很難找出可取之處。現在的情況又回到了上個世紀的模樣,當時有權勢的權貴們竭力想要控制國王,因為這樣才能獲得政治權力,而他們要掌握這些權力完全是為了個人的貪婪。諾森伯蘭控制住了年少的國王,宗教改革現在執行得空前深刻。第二版的《共同祈禱書》於一五五二年頒布,這次明確規定了不使用它的人所要接受的懲罰。在這種情況下,幾乎所有舊的天主教彌撒之殘餘都被消滅殆盡,教區教堂裡所剩無幾的財寶也被沒收了。新任命的主教們都是新教徒,而每一次的任命也都是從他們手中奪取土地的藉口。

 

國王命在旦夕

 

當人們得知國王得了致命的肺結核時,這種對金錢的掠奪和瀆職行為變得更加嚴重。到了一五五二年夏天時,眾人已經很清楚他存活下去的機會微乎其微。諾森伯蘭意識到自己的權力會隨著國王之逝世而消失,因為根據法律規定王位將由天主教徒瑪麗繼承。因此,國王和諾森伯蘭非法地著手改變繼承權,要讓其有利於亨利八世的妹妹薩福克公爵夫人瑪麗的後代繼承,特別是她的孫女珍.格雷(Jane Grey),諾森伯蘭安排她嫁給他的大兒子。御前會議對此明目張膽的行為極為不滿,但他們被迫屈服,此時諾森伯蘭的行動「表現出極大的怒氣」,而國王則是「言辭帶刺,滿臉怒氣」。

 

愛德華最終在這種局勢下於一五五三年七月六日去世,珍.格雷於四天後被任命為女王。即使是對信奉新教的倫敦人而言,這也是一個非常不受歡迎的舉動。它違背了兩個根深柢固的信念:繼位人合法繼承的神聖性以及人們對都鐸王朝的尊崇。人們對於兩個信念有著極為強烈的情感,以至於瑪麗對於舊信仰的堅持或是其他原因都比不上這兩個信念來得重要。瑪麗先前在聽到諾森伯蘭的政變後便逃到薩福克,她隨後在那裡被宣布為女王,不久後便有大批群眾湧向那裡支持她。諾森伯蘭率兵要前去對抗瑪麗,不過他在前進的途中發現自己的支持者日益消散。最終,諾森伯蘭本人也被迫發表贊成瑪麗的聲明,靜候逮捕並且以叛國罪名被處死。

 

拉扯英格蘭重返天主教的瑪麗女王

 

瑪麗就這樣乘著一股大眾情緒的浪潮登上了王位,但她卻因為誤判局勢而將這股情緒揮霍一空。根據當時人的記述,「有著無數的篝火」,「而且人們四處呼喊狂叫,再加上敲響的鐘聲,根本沒人可以聽清楚別人說的話」。新女王是一位意志堅強的都鐸家族成員,她因為忠於她的母親和天主教而遭受了二十年的屈辱和虐待。這使她的外表過早地衰老。但是她具有個人魅力和優雅舉止,以及對世事的天真爛漫。她認為人民將她推上王位的這股熱潮,是他們想要英格蘭重返宗教改革發生前的那個時代之渴望。這是極度抽離現實的想法,但她卻帶著典型的都鐸式的任性頑固決心要實現這一目標,並且要透過尊敬母親家族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來實現這目標。她知道三十七歲的自己就快要過了生育年齡,急需一個男性繼承人。可惜除了哈布斯堡王朝皇帝查理五世的兒子菲利普親王外,她也找不到別人當她的新郎。

 

瑪麗一世,亨利八世與阿拉岡的凱薩琳之女。(Public Domain)

 

儘管遭到了強烈的反對,女王仍舊堅持了自己的路線,這是一個不明智的決定,因為她的臣民們看到英格蘭淪為龐大的哈布斯堡帝國中的一個省,而他們自己則要被西班牙國王統治。國會通過法律將宗教信仰恢復到一五四七年的模樣,這代表與羅馬重修舊好的第一步,儘管如此,國會還是反對女王與菲利普的聯姻。儘管新教的主教們被剝奪了職位,但是各種要逆轉先前土地所有權之巨大變化之作為則難以推動。瑪麗僅僅提出這個做法,就因此失去了將她推上權力頂峰的那些階層人士的支持。

 

與西班牙人的婚姻引發民眾的強烈不滿,結果引起了反抗。湯瑪斯.懷亞特爵士(Sir Thomas Wyatt)和三千名士兵從肯特郡朝倫敦進發。瑪麗勉強地集結起倫敦人來支持她的目標,並且將起義鎮壓住了,但是她卻未能針對騷亂背後的警訊做出適當回應。更殘酷的後果之一是珍.格雷和她的丈夫被處決了。瑪麗執意要完成這門婚事。菲利普於一五五四年七月登陸,兩人在溫徹斯特結婚。不久後她相信自己懷孕了,英格蘭即將有一個繼承人。這想法之後被事實證明是錯誤的。但是當她的表兄、流亡數十年的紅衣主教波爾(Cardinal Pole)於十一月作為教皇公使抵達英格蘭時,她的一切努力似乎都實現了。國會廢除了宗教改革法案,英格蘭正式與羅馬和解。波爾被任命為坎特伯雷大主教,代替了被剝奪職務的克蘭默。但是所有這些發展事後看來都是徒有其表的短暫成功。

 

上帝派伊莉莎白拯救英格蘭

 

從整體來看,人們都對瑪麗最初將宗教局勢回歸到一五四七年的狀況感到滿意。如果她當時不再進一步去變更宗教局勢,她的統治可能會更加成功。相反,她把教宗帶回來英格蘭,重新喚起了人們心中強烈的反教權心態,並且讓那些從教會掠奪中獲益的人感到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中,擔心他們在過去二十年當中所獲得的東西最終將被奪走。

 

瑪麗復興了異端法律,這使局面變得更糟。一連串漫長的公開焚燒活動自一五五五年一月展開,這些人都將是未來英格蘭國教會的烈士。在她的所有政策當中,火刑對於本已不穩固的天主教復興大業造成最嚴重的傷害。瑪麗去世的時候,大約有三百名男女因為他們的信仰而被綁在火刑柱上燒死,其中包括一些極為正直的人,比如坎特伯雷前大主教湯瑪斯.克蘭默。這種恐懼感再也無法從民眾的腦海中抹去。它強化了日後將占據英格蘭人心中數百年的想法:新教信仰與獨立於外國勢力介入被緊密地聯繫在一起。

 

接下來是擊垮瑪麗的最後一擊。英格蘭以哈布斯堡王朝的成員之一這個新角色與法國交戰。這場戰爭不僅不受歡迎,而且結果是一場災難。加萊在幾個世紀以來一直是英格蘭在歐陸的最後一個前哨站,它在一五五八年淪入法國手中。這對英格蘭而言是最徹底的屈辱。瑪麗這位輸得一無所有的女性於十一月十七日死亡,十二小時後,紅衣主教波爾也跟著死去。「倫敦所有教堂的鐘都響了起來,到了晚上,〔人們〕在篝火旁做飯,並且將桌子擺到街上。他們因為有了一位新女王而吃飯、喝酒、享樂來慶祝。」一場悲劇就這樣結束了。

 

瑪麗的短暫統治是場徹底的失敗,因為她失去了那些把她推上權力寶座的人的合作和支持。她拒絕接受現狀,並且在扭轉時代變化上做得太過火了。但是也因為如此,瑪麗讓英格蘭人徹底相信,讓新教徒來繼承王位將是唯一可以保證他們安全的做法。她對新教徒的迫害和與西班牙的眉來眼去催生了英格蘭是新耶路撒冷的這種神話。在她的統治下,殉道者的鮮血自由流淌,這個國家被外國統治,不僅是教宗,還有西班牙。因此,一切都為新王后的即位做好了準備,她對新教的同情眾所周知。她的降臨被認為是上帝的拯救。真正幸運的是,注定要扮演這個角色的這位年輕女子接受了這個角色,在將近半個世紀的時間裡,她竭盡全力地扮演這個角色,從而讓自己成為了傳奇。

 

※本文擷取自《大不列顛兩千年:從羅馬行省、日不落帝國到英國脫歐,王冠下的權力更迭及對世界秩序的掌控》,聯經出版。

作者簡介

羅伊‧史壯(Roy Strong)


歷史學家、作家和園藝家,曾任英國國家肖像館和維多利亞與艾伯特博物館的館長。著作約四十餘本,涉及各式各樣的主題。於1982因為對藝術的貢獻而被封為爵士,於2016年因為對英國文化發展的貢獻而被封為「榮譽勛爵」。居住於赫里福德郡,在此寫作與從事園藝。近年出版了三卷日記:《輝煌與苦難1967-1987)、《場景與幻影1988-2003》和《象徵與預兆2004-2015》。

譯者簡介

陳建元


臺灣大學歷史系學士、碩士,英國愛丁堡大學歷史系博士。譯有《羅馬的崛起》、《聖殿騎士團》、《想想歷史》、《時代的先行者:改變歷史觀念的十種視野》(合譯)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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