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陶宛與台灣互設代表處，讓中國很火大，抨擊立陶宛此舉是搞「一中一台」，立降外交層級為代辦級。加上此前恐嚇立陶宛與台灣眉來眼去，施以經濟壓力，停止向立陶宛貨運，沒想到立陶宛大條不甩，還聯合了拉脫維亞、愛沙尼亞，組成波羅的海三國國會議員訪台團，加深雙邊外交聯繫。中國則祭出27架軍機繞台，列隊「歡迎」。

立陶宛兩萬軍兵有堅強的抵抗意志

立陶宛為什麼敢不甩中國威嚇？因為立陶宛與中國的貿易額僅佔其外貿總額的1%。自1990脫離前蘇聯獨立以來，立陶宛從未遠離俄羅斯和白俄的軍事威脅。他們雖然只有區區兩萬軍兵，卻有堅強的抵抗意志，該國國防部編製的三本手冊: 《在極端情況或戰爭時期應如何行動》 (How to Act in Extreme Situations or Instances of War)、《如何在極端情勢或戰爭情況下採取行動》（How to Act in Extreme Situations or Instances of War）及《積極抵抗指南》(Guide to Active Resistance)，教導民眾如何在戰爭中生存、如何後撤、如何識別俄軍裝備與軍服，並且設立一條專線，讓人民可以檢舉俄國間諜或叛徒。

立陶宛與拉脫維亞、愛沙尼亞三國，總計人口不到1千萬，卻在1989年走出來200萬人，組成了一條「人鍊」，串起三國首都，宣示脫離蘇聯，走向自由民主的決心。這也是阿扁和李應元當年舉辦「牽手護台灣」活動的原型。基於對自由民主信念，立陶宛早就在抨擊中共於新疆進行種族滅絕，也對香港民主運動表示同情，並退出中國在中歐、東歐組成的「17+1」聯盟，形同拒絕了「一帶一路」。此次與台灣互設代表處，只是在互看不順眼帳上再記一筆。

立陶宛親近歐美民主自由價值不是新聞，中國的恐嚇叫囂戰狼外交也不是新聞。真正值得注意的是，為什麼立陶宛敢於不甩中國拍桌子打板凳？三小國背後雖有歐美支持，但他們不想跟中國作生意了嗎？不怕中國整死他們嗎？

說實話，他們還真不怕。首先，地理上沒有地緣關係，中國拿他們沒轍。第二，經濟上不用依賴中國支援或中國市場，自有一片天地。第三，國家社會信奉自由民主，也被鄰近的俄羅斯軍事威脅慣了，對中國的恐嚇根本不以為意，反而激起他們的反感。大不了不賺你的錢就是了，誰想跟你這惡霸當朋友？

立陶宛是中國戰狼的反例

台灣很多人老愛拿中國政府多麼威武、多麼戰狼、控制力多強來說嘴，但立陶宛剛好是個值得研究的反例。中國式的言語恫嚇，一樣逃不出嚇阻戰略三個C的定律。你先得有「能力」(Capability)打得到對方；而且畫出紅線，就必須維持紅線的「可信度」(Credibility)，一旦對方踩到紅線，你就一定要有效懲罰他。最後是溝通(Communication)，在強制性手段與妥協性手段間取得平衡。

駐立陶宛台灣代表處正式掛牌設立，新獲任命的首任代表黃鈞耀及同仁攝於館牌前。（外交部提供）

換句話說，中國式言語恫嚇要能生效，第一先要能把對方控制住，不論是匡在邊界之內，或是對方非常依賴中國支援與支持，否則難以成功。這是傳統中國朝貢貿易與理藩院統治藩屬國的邏輯，藩屬國不能太過強大，必須依賴與中國貿易，中國才控制得住。

這就牽涉到第二個原則：有效懲罰。江湖上都知道，狠話烙再多，有效懲罰若不能隨即跟上，最後都是屁話，反而讓人看破手腳。國際政治也是一樣，中華帝國為什麼能在藩屬國裡操縱廢立？對外國商人限制住居？因為管區內我說了算，不聽話就打死你。但1840年鴉片戰爭起，歐洲軍隊的火砲與戰術佔盡優勢，遠征千里照樣打垮中華帝國精銳部隊，連鐵帽子王僧格林沁的八旗鐵騎都在英法聯軍戰役中掛光了。能施以有效懲罰的S方變成歐洲人，中華帝國成了M方，歐洲海權擁有「全球性武力投射(Global Power Projection)能力，中國卻傾全國之力也抵擋不住，於是只能吞下不平等條約等苦果。

燙手山芋正在中國手上

這幾年中國開始推「戰狼外交」，有識者早就預言這個七傷拳終將殺敵一千，自損一萬。原因就在於中國對歐美烙這些狠話，既不在他的管區內，又沒能力施以有效懲罰。想扮演恐怖情人，但能力使他只能演成野蠻女友，除了「不跟你好了」、「不跟你玩了」、「不准你進來」，也沒其他招了。一開始大家還有點顧忌，但看到連立陶宛都可以不甩中國，一樣活得好好的，誰還會理你那些狼嚎鬼叫？老習這批官僚，在中國作威作福慣了，以為國內那套可以照搬到國際上用，其實根本搞錯了狀況，現在正在自食其果。

中國對台灣也是一樣。香港在他管區內，他可以天打雷劈，但台灣不在管區內，他只能「期約制裁」台獨份子，跟詛咒的效力差不多，更坐實了「兩岸互不隸屬」的政治現實。唬久了，嚇久了，人們也就皮了，或者是習慣了皮繃緊點，準備好進來就開打，除了紅統深藍，誰會把你文攻武嚇放在心上？

現在全世界都在看中國要怎麼對付立陶宛搞「一中一台」？放飛彈還是擊落國會議員團包機，引起世界大戰？或是乾脆斷交，讓台灣增個邦交國？中國不有效懲罰立陶宛，那些對台灣的主權宣示就頓時全成了廢話，但有效懲罰既做不到又風險太大，恐怕中國政府除了繼續嗆聲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燙手山芋現在正在中國手上，習大大該怎麼辦？ 全世界都在看。

※作者為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