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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日 回憶張國榮-自身與自體的革命家

盧斯達 2017年04月01日 16:22:00
張國榮厲害的地方,在後半截—在1997至2003,在這六年,他非常激進地挑戰自己,挑戰大眾,挑戰時代。這六年,他為藝術家做了榜樣,他不想重覆自己,不斷挑戰和改變自己,即使結果可能是不受當代的歡迎,即使結果可能是自己不快樂。但他執拗,縱使殞石最終碰撞磨滅。(取自維基百科)

張國榮厲害的地方,在後半截—在1997至2003,在這六年,他非常激進地挑戰自己,挑戰大眾,挑戰時代。這六年,他為藝術家做了榜樣,他不想重覆自己,不斷挑戰和改變自己,即使結果可能是不受當代的歡迎,即使結果可能是自己不快樂。但他執拗,縱使殞石最終碰撞磨滅。(取自維基百科)

四月一號,我們分享張國榮的歌、圖片、新聞,為他寫東西,已經成了一個都市民俗,像墨西哥的亡靈節,死亡每年復生,喧爛的煙火巡遊。不只是張國榮的死亡,在我們心中留下複雜和神祕的遺跡,他本身的變動就很大、很撲朔迷離。

 

偶像時期,從《風繼續吹》(1983年出碟)到《告別樂壇演唱會》(1990),用了七年時間攀上高峰。這段時間的張國榮是偶像,是靚仔,賣青春活力,賣Konica菲林廣告、賣「大家樂」廣告,他那麼明艷照人,但是他又會在《今夜不設防》向幾個老前輩大談低潮暗星時期的自己,人未紅的時候多悲慘,他上台唱歌被噓,一手將帽飛落台,點知帽被討厭他的觀眾飛回來。在他柔細的心上,留下了這些段落。

 

 

另一方面,臉上的張國榮,仍是一個未出櫃的藝術家,還是那個大量取用日本旋律的年代。〈風繼續吹〉的作曲是宇崎龍童〈拒絕再玩〉作曲是安全地帶玉置浩二〈共同渡過〉作曲是谷村新司〈無心睡眠〉作曲是郭小霖,但編曲還是找了日本的船山基紀。 在這七年之間,他有了經典的慢歌,然後有一大堆又唱又跳的快歌。活力四射,生命的氣息四處揚溢,沒人會想到,他要退隱。

 

張國榮的電影和音樂,就以這個退隱和復出分成兩條線。回來之後的張國榮,變了個樣子。不是整容,而是內心。

 

他開始更多地寫作自己的旋律,變成一個作曲人,然後開始與林夕合作。他在1997年前夕的紅典大作《紅》,就是林夕的全碟包辦歌詞的親密合作。我之前也說過《紅》這張大碟,你分開每首來看,它的音樂低沉了,內容世故了,不再是〈風繼續吹〉的浪漫剪影,而是對感情和穩定關係深深的不信任。《紅》根本是一隻質疑主義愛情觀的概念大碟。這自我質疑去到兩年後也有一張《陪你倒數》,裡面的音樂,才華橫溢的CY Kong參與得更多,為張國榮的音樂面貌染上了更多的英倫氣息和死亡電音。

 

每走一步,都是挑戰自己。一個在舞台上唱著安全地帶歌曲的偶像,決定不再待在安全地帶。他的自我挑戰,是不再那麼深情;他親力親為的作曲,而且容納一個更加現實的藝術文本,直面愛情不穩定的本質。更不要說他最後在舞台上精心設計了一個打算超越男女身分界線的時裝音樂會

 

根據一些考據,當時很多報紙不斷炮轟醜化抹黑,令張國榮十分失望。他盛意豢豢,準備以一襲短裙、一對高跟鞋,去挑戰世人,但他的遭遇卻如尼采所言:

 

藝術上的天才很顯意給人快樂,但假如他站在一個很高的水平上,很容易導致曲高和寡。他端出佳餚請人品嘗,可是沒人理會。這有時會使他產生可笑的傷感和激動,因為他根本無權強迫他們快樂。他奏響了樂器,卻沒有人願意跳舞。(出自尼采《悲劇的誕生》〈人的靈感與天性〉一章)

 

張國榮最後為甚麼自殺,官方講法是抑鬱症導致;小道消息包括在泰國撞邪等等。但可考的是,他肯定感到失望。然後他感到雖然萬千寵愛,但台下的Fans,他的觀眾,卻只是愛他一張美臉,只愛那個官仔骨骨的他,那一刻,我能想像他無比的寂寞。

 

最後張國榮的戲,全部是他所說的Dark Drama。《槍王》《異度空間》,也是自我挑戰,歌就更加「慘不忍睹」。〈玻璃之情〉已經成為了悲傷界和自殺感的代言歌曲。也許同樣在黑暗時期的林夕,亦將張國榮的一批遺作,寫得異常淒絕。

 

如果張國榮只是1983至1989就退休的張國榮,他會是一個偶爾回來香港搞懷舊騷的樂壇前輩,也許他會在TVB《名曲會知音》唱〈風繼續吹〉,也許他也會在曹星如廿一連勝的時候,高呼曹星如「為中國人爭光」。

 

但張國榮厲害的地方,在後半截——在1997至2003,在這六年,他非常激進地挑戰自己,挑戰大眾,挑戰時代。這六年,他為藝術家做了榜樣,他不想重覆自己,不斷挑戰和改變自己,即使結果可能是不受當代的歡迎,即使結果可能是自己不快樂。但他執拗,縱使殞石最終碰撞磨滅。

 

他有了龐大的支持者,霸氣就來了。「我隨時可以走,所以我一定要做自己的東西。」做自己現在是個廉價的口號,去到市場面前就多數剩下口號﹐但張國榮搞了《熱情演唱會》,雖然那時的張國榮為當代所棄,死亡也在面前等著他,但他以一人敵一城,像一隻孤高的天鵝。不知為何,天鵝臨死前,聲音會變得美麗,牠最後的高歌,必然是一生之最,卻又是最後一次。

 

一些古典音樂迷以「天鵝之歌」指涉一個作曲家最後的作品。現在回望,《熱情演唱會》的張國榮已經唱絕了那曲,後面的歷史,在光輝的遺跡面前,已經無關痛癢。在藝術上,他已經創造了永恆的東西。(文章獲作者授權轉載,訂閱連結。)

 

※作者為香港青年評論者、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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