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不可能與美軍團購的星座級巡防艦後,僅剩的選項只有濱海戰鬥艦。圖為「明里亞波里斯聖保羅號」濱海戰鬥艦(圖片摘自USS Minneapolis-Saint Paul LCS 21 FB)
首先,第二島鏈的中心—關島,是美軍印太區域的重要戰略支點,亦為美國與亞洲連結的大洋洲重要樞紐,卻也面對了中國東風廿六(DF-26)中程彈道飛彈及北韓BM-25「舞水端」(Musudan)、「火星-12」(Hwasong-12)等中程彈道飛彈的直接威脅。關島目前雖然已經部署了「終端高空區域防禦系統」(Terminal High Altitude Area Defense, THAAD;簡稱「薩德」),然而依據美軍飛彈防禦署(Missile Defence Agency, MDA)的構想,將三艘除役的提康德羅加級錨泊在關島周邊海域,不但快速、有效且經濟實惠,更將獲得全面且分層的飛彈防禦能力。
其次,第七艦隊納編了6艘具有飛彈防禦能力的提康德羅加級飛彈巡洋艦與柏克級飛彈驅逐艦,於日本海周邊日夜不間斷的執行飛彈預警及攔截巡邏任務。此一在美海軍軍令部前部長理察森(John Richardson)上將視之為「束縛」的任務,原先計畫在日本本州東北的秋田縣以及本州西南的山口縣籌建「陸基神盾」(Aegis Ashore),完工後日本海彈道飛彈防禦巡邏任務即可移交日本陸上自衛隊。
秋田和山口縣規劃部署陸基神盾的陸上自衛隊基地,因為高功率雷達的電磁波、飛彈儲存與加力段脫離的安全問題遲遲無法解決,而遭到當地居民的反對;2020年時任防衛大臣的河野太郎宣布停止陸基神盾計畫,對彈道飛彈防禦計畫做根本性的調整。
替代方案延宕至今年8月底防衛省公布2023年度防衛預算草案時方才揭曉,防衛省決定建造兩艘排水量達2萬噸以上的「配備神盾系統載台」(Aegis system-equipped vessels, ASEVs),取代「陸基神盾」,並預劃兩艘分別在2027及2028年服役。這也代表2028年前,「束縛」第七艦隊的彈道飛彈防禦巡邏任務,仍將勉力執行。
根據美國海軍部在今年4月向國會提交的2023年度長期艦船建造計畫(Annual Long-Range Plan for Construction of Naval Vessels for Fiscal Year 2023),在未來五年內,美海軍計劃裁減其整個巡洋艦部隊,包括正在進行的現代化計劃中的艦艇。雖然如此,台灣也未必能夠「熱艦接收」,因為計畫將在兩年內退役10艘巡洋艦,也就是到 2023年度末期巡洋艦從22艘減少到12艘,而關島及日本的彈道飛彈防禦任務將更加吃緊。
屆時美軍會挑選已完成性能提升與運作狀況良好的提康德羅加級飛彈巡洋艦錨泊在關島周邊海域,第七艦隊的彈道飛彈防禦巡邏任務則仿傚關島,將提康德羅加級飛彈巡洋艦泊靠於臨近日本海的舞鶴軍港與錨泊大湊軍港所在的陸奧灣內;而舞鶴及大湊軍港分別位於本州中西部及最北端,與原先陸基神盾選址部署的山口縣與秋田縣有異曲同工之妙。
即使台灣順利的熱艦接收或啟封改裝,但目前僅有蘇澳軍港少數船席的水深可泊靠萬噸級提康德羅加級飛彈巡洋艦;基隆級艦目前在高雄港使用的旗津碼頭,曝露於商漁船往來航道而缺乏安全屏障,容易遭到單兵攜行反戰車武器(man-portable anti-tank weapons)及無人載具的攻擊。至於代號為「威海計畫」的左營二港口擴建工程計畫,在預算已追加3次、計畫延後15年,未來即使「如期、如質、如預算」的情況下順利完工,也將遲至2032年才能啟用;此外,軍艦靠泊無岸電可以使用的商港,發電系統必須如航行般持續運作,不但無法實施例行的保養作業,也同時耗損燃油及相關零附件;故提康德羅加級除役艦的「遠水」,實難以援助台灣海軍艦艇數量不足及作戰能力有限的「近火」。
首艘星座級飛彈巡防艦「星座號」(USS Constellation FFG 62)已於8月完成切割鋼材儀式,計畫於2026年成軍服役;此型巡防艦設計可執行防空、制海、反潛及巡邏等多種作戰任務,未來將用以取代多用途但火力較為不足的濱海戰鬥艦,依據「海軍領航計畫」(Navigation Plan for the Navy),預計於2045年將有56艘於海軍艦隊服役。
星座級飛彈巡防艦無論是排水量、監偵能力、動力系統及作戰能量皆與海軍司令部在2016年公布12項造艦計畫中「新一代主戰艦」的作戰需求非常相似,極為適合台灣周邊海域的作戰環境;但造船廠因應柏克級飛彈驅逐艦、新一代驅逐艦DDG(X)及星座級彈巡防艦的龐大訂單,產能瀕臨滿載下,要為我國另開生產線的可能性不高。
參考我國採購F-35戰機的經驗,2002年台北經濟和文化代表處正式向美遞送採購百架F-35戰機的正式意向書;然而至今歷經廿年,F-35戰機從歐洲到東亞無處不在,《台灣政策法》中也幾乎獲得美國「主要非北約盟友」(major non-NATO ally,MNNA)地位,但F-35卻仍不可得,想要與美軍同時取得新一代巡防艦,恐怕只是緣木求魚。
排除了錨泊進行飛彈防禦的提康德羅加級飛彈巡洋艦、「海軍領航計畫」主力的柏克級飛彈驅逐艦及不可能與美軍團購的星座級巡防艦後,僅剩的選項只有濱海戰鬥艦。
1990年代後期美軍依據當時的國際關係與地緣政治,研判可能把美國捲入戰爭危機的區域,多半會發生在歐亞外緣的沿海地區,包括封聞和半封閉海域,例如阿拉伯灣、波斯灣和荷莫茲海峽,還有被公海包圍的大型群島,例如馬來群島和所羅門群島。
故美海軍選擇能取代派里級巡防艦(Oliver Hazard Perry class frigate)、復仇者級水雷反制艦(Avenger class mine countermeasures ship)及颶風級近岸巡邏艇(Cyclone class patrol coastal boat),且適應近岸反快艇的水面作戰、水雷反制作戰及近岸反潛作戰需求的艦型,因而誕生了濱海戰鬥艦(Littoral Combat Ship, LCS)。
單數舷號的自由級(Freedom Class)和雙數舷號的獨立級(Independent Class),皆以模組化的設計滿足美國海軍對「近岸作戰」的需求;不過想像雖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更換模組不但曠日費時,卻在不同構型上發生難以置信的問題,例如:自由級反潛模組無法有效運用、複合式柴油機與燃氣渦輪機(Combined Diesel And Gas Turbine, CODAG)的高速離合器(high-speed clutch)軸承設計存有缺陷,獨立級則是在服役近乎半數的艦體結構高應力區發現裂縫,此其為美國海軍與軍事研究者對濱海戰鬥艦惡感的主要來源。
然而以上除了自由級反潛模組目前尚無因應之道,根據《美國海軍學會新聞網》(USNI News)8月中旬的報導,自由級複合式柴油機與燃氣渦輪機高速離合器軸承問題業已解決,服役艦將逐艦進行檢換;至於獨立級的艦體裂縫僅出現於水線以上,美國海軍海上系統司令部(Naval Sea Systems Command, NAVSEA)認為裂縫問題不會造成航行和執行任務的阻礙。
《台灣政策法》目前仍在美國國會的立法審議程序中,可能的軍事援助項目及內容目前無從得知,但透過「刪除歸納法」(eliminative induction)的理性分析,濱海戰鬥艦是國軍無從選擇下的唯一選項,故海軍需先重新檢討目前尚未執行的造艦計畫,以避免重複投資的預算排擠或接艦成軍的兵源不足。
其次,審視近來濱海戰鬥艦的服勤狀況,無論是「明里亞波里斯聖保羅號」(USS Minneapolis Saint-Paul LCS 21)5月下旬於明尼蘇達州杜魯斯(Duluth)成軍,通過蘇必略湖、休倫湖、俄亥俄州克利夫蘭港、加拿大魁北克港,歷經一個月抵達維吉尼亞州諾福克海軍基地;「傑克森號」(USS Jackson LCS 6)9月初自關島啟航經馬紹爾群島、斐濟至法屬玻里尼西亞超過九千公里協助太平洋島國的海上漁業執法;9月中旬從新加坡赴澳洲參與「卡卡杜演習」(Exercise Kakadu)的「查爾斯頓號」(USS Charleston LCS 18),9月下旬與「朱瓦特號」驅逐艦(USS Zumwalt DDG 1000)同時離開關島前往橫須賀訪問的「奧克蘭號」(USS Oakland LCS 24)與9月22日「古柏鎮號」(USS Cooperstown LCS 23)交付海軍。再再顯示濱海戰鬥艦已一掃過去陰霾,達到該型艦服役以來的「甜蜜點」(sweet spot,高爾夫球術語;揮桿擊中「甜蜜點」,高爾夫球將會飛得又高又遠)。
再者,台灣必須從自由級與獨立級的濱海戰鬥艦中慎選單一艦種,而非兩種構型照單全收,以免造成後勤補給的困擾與負擔;至於構型的選擇,必須衡量戰鬥系統性能提升的餘裕。
戰鬥系統之性能提升,並非網友僅憑個人偏好的「撿到籃裡都是菜」,而是起源於戰略需求所交付之海軍任務分析、敵情威脅與作戰環境分析三者互動下進行目標設定形成的作戰需求(operational requirement,OR);根據台灣當前的作戰需求,由相位陣雷達、垂直發射系統與能因應飽和攻擊威脅的神盾戰鬥系統(Aegis combat system)是當務之急,故濱海戰鬥艦之構型選擇尤應以此為前提。
最後台灣周邊作戰環境與海軍任務分析,戰時艦隊出港疏泊或遂行截擊作戰,執行水雷清掃的獵雷艦不可或缺;故歷年來無論是漢光演習、海強操演或春節加強戰備媒體訪問,皆可見獵雷艦的蹤影,足可見其重要性。然自2017年解除慶富造船獵雷艦採購案契約後,當年因案懲處的將校,五年後的今天有的出書對「創新/不對稱」誇誇其談、有的升任海軍司令或副參謀總長,但新一代獵雷艦的規劃卻仍石沈大海;而濱海戰鬥艦所配備的「水雷作戰模組」(Mine Warfare Mission Package, MIW MP),剛好符合海軍目前亟需補綴之水雷作戰缺口。
至於濱海戰鬥艦因資源配置而放棄研發之「反潛作戰模組」(Anti-Submarine Warfare Mission Package, ASW MP),海軍可以透過中山科學研究院出面整合美軍未竟全功之可變深度聲納(variable depth sonar, VDS)與拖曳陣列聲納(towed array sonar),不但可以提升中科院水下科技組的研發能量,未來他國採購濱海戰鬥艦時,海軍亦可複製S-70C及F-16V的成功方程式,收取整合智慧財產權的權利金。
遠眺未來戰爭型態將向無人機及無人艦轉型,美國海軍曾於去年4月在加州沿海實施「無人整合課題21」(Unmanned Integrated Battle Problem 21, UxS IBP21)聯合軍演,首度整合無人機艦與現役機艦,參演的兵力包括海軍曾有意採購的MQ-8B「火力偵察兵」(Fire Scout)無人直升機、空軍將於2028年獲得之MQ-9B「海上衛士」(Sea Guardian)無人機,以及參與2022年環太平洋軍演(RIMPAC 2022)的「海獵人」(USV Sea Hunter)與「海鷹」(USV Seahawk)等無人載具;水面艦艇則包括了朱瓦特級(Zumwalt-class)驅逐艦、柏克級飛彈驅逐艦與自由級、獨立級的濱海戰鬥艦,此舉象徵濱海戰鬥艦不但仍為美軍艦隊主戰兵力,且已開始對接無人載具之戰術戰法研究。
過去數年以迅海艦(沱江、塔江級及安平級)為海軍、海巡署造艦核心,但此型艦艇在八月軍演中無力應對解放軍「灰色地帶衝突」,其所形成的「迅海困境」表露無遺;未與美方取得軍援共識而貿然打造二千噸級「新一代輕型巡防艦」,未來遭逢解放軍四千噸級054A飛彈護衛艦和已動工的五千噸級054B飛彈護衛艦,勢必重蹈「迅海困境」的覆轍。
面對中國國家主席、中央軍委主席習近平第三任期國家統一的歷史定位,台灣沒有一分一毫的預算可以錯誤投資,更沒有一分一秒的時間恣意虛擲;今年立法院的預算會期,實有必要釐清「決戰境外」的海軍兵力整建計畫,不能容許將塔江級巡邏艦的有限接戰能力移植至二千噸載台,藉以替代「震海計畫」的便宜行事。
※作者為海軍官校軍事學科部前教官、新江軍艦前艦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