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2日突然傳來巴拿馬與中國建交的消息。這是繼12月份聖多美和普林西比之後，又一個與台灣斷交的國家。

巴拿馬何以被中國拉走？

台灣邦交國主要分佈在三個地區，中美洲與加勒比海、太平洋與非洲，此外還有歐洲的梵蒂岡。中美洲國家對台灣意義比較重大，一來較爲密集，二來是在美國「過境外交」的藉口。巴拿馬更是「中華民國」最悠久的邦交國。

很多中美洲國家都有與中國建交的考慮。是否這麽做，有三個主要的影響因素：中國、台灣與美國。

在上世紀90年代，中國與台灣國力差距不大，台灣因素尚有重要作用。但近年來中國經濟發展迅猛，與中美洲經濟關係日漸密切，又大舉在中美洲投資，越來越有能力從經濟上影響這些國家的決策。以巴拿馬為例，中國是巴拿馬運河的第二大使用國，香港首富李嘉誠從1997年就開始投資巴拿馬運河兩端的巴爾博亞和克里斯托瓦爾港口，取得25年經營權。中國延續在小國（如聖普）投資港口的勢頭，上週在巴拿馬的科隆瑪格麗塔島貨櫃港擴建工程正式開工。而另一個傳聞與中國會建交的尼加拉瓜，則早有傳説中的新運河工程。巴拿馬與中國建交，也可能希望影響中國不要投資尼加拉瓜的運河工程，以免搶巴拿馬生意。其實，早在外交休兵時代，巴拿馬已經想與中國建交，只是中國不願意而已。

相反，台灣雖然與這些國家邦交已久，但經濟上的聯係都沒有達到足以影響這些國家決策的程度，現在更無法提供足以與中國媲美的投資與援助，「傳統友誼」又隨時可以抛棄，台灣影響力不繼是個客觀的事實。

美國的因素也同樣重要。中美洲一直是美國的後院，特別巴拿馬與美國關係密切。如果美國積極活動，也可能扭轉形勢。可是川普上臺之後，現在似乎被中國「收買」了。更重要的原因是，川普對一向主管外交的國務院非常不重視：外交事務國務院說了不算，國安專業人才的意見被輕視，準備大幅裁減國務院的外交費用，國務院大量的空缺還沒有人填補。有報道指，巴拿馬一開始瞞著美國與中國談建交，而美國知道之後，再阻止已經來不及，努力也似乎只限於低層。這很顯然是美國外交系統不得已地「殆政」的結果。川普事前有否關注此事也難説，即便事先知道此事也未必理解到其重要性，更不用説出手阻止了。

可以預期，在現階段，只要中國願意，就有能力拉攏更多的台灣邦交國。中國既可能展開「暴風驟雨」式的攻勢，引發骨牌效應；也可能慢慢「陰乾」台灣的邦交國，不時讓台灣內部吵鬧一番。如何抉擇視乎中國如何思考，也視乎台灣內部的反應。

台灣作為在兩岸關係中實力遠遜的一方，可以做的不多。其實，對台灣來說，邦交國固然有用，但只要不是邦交國全無，多一些少一些關係不大。外交部決心守衛其他邦交國，作為一種表態無可厚非，但如果真的如此較真，結果只會令人越來越洩氣。

是否承認九二共識要審慎

中國的外交攻勢，很明顯針對蔡英文政府。蔡英文在上臺後，對「九二共識」一直不肯鬆口，這是中國要持續打壓台灣的直接原因。無論外交撬牆角還是阻止台灣參加世衛大會，都是逼蔡英文鬆口的壓力。考慮到中國臨近十九大，這種壓力會更大。因為雖然習近平大權在握，但如果能在會議之前，讓蔡英文低頭，也就為「加冕」錦上添花。

但即便台灣能「捱過」這段時期，在往後的日子，也難以擺脫進一步的壓力。外交壓力還在其次，經濟壓力甚至軍事壓力可能影響更大。對台灣而言，更重要的是盡快確立台灣的長期政治目標。

對台灣來説，前途不外乎兩個選項。「被統一」與「獨立」。一切的其他路線都只是權宜之策。在以前權宜一下能拖一陣，但現在大概在5到10年內（即習近平任期內）一定會有一個結局。「維持現狀」，「能拖就拖」，已經很難被視為一個好策略了。

與大陸一些對台研究專家的私下溝通中，都能感受到，即便很「對台友善」的專家也都對蔡英文的「固執」大有微詞，認爲蔡英文對習近平一點面子也不給，令「有心人」也喪失幫助回轉的餘地。但九二共識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它已經被中國演繹為「兩岸同屬一個中國」的論述，連「各表」的空間都不存在。在這種情況下，承認九二共識，就等於已經踏上「被統一」的路。

或許，有智慧的人找出能讓中國有所迴旋的新論述。日前台南市長賴德清提出的「親中愛台」論，據説在中國對台專家界內有良好反響。但就此是否能代替「九二共識」，仍然不容樂觀。

蔡英文應該在九二共識問題上慎重，但不能長期沉默以對。

如果承認九二共識，台灣就必須找到有利自己的立場。或者說，是台灣與北京的關係的頂層設計。中國希望用「一國兩制」，這在香港實行得如何不需多說。台灣以前有人提出的「邦聯」乃至「聯邦」亦斷難以被中國接受。石之瑜提出過的「朝貢體系」，不失為一個值得研究的選項。「朝貢體系」的優勝之處在於，它既是國與國之間的關係，又是特殊的、附屬的、有上下之分的關係。作為東方的傳統智慧，未必一定會被中國排斥。而且其如何構建，在歷史中有大量例子可以借鑒，不是「摸著石頭過河」，讓中國獨佔解釋權。

台灣獨立必有犧牲

而如果不承認九二共識，則台灣走向「獨立」的道路。現在台灣有不少輿論，對現狀都有「自欺欺人」的誤區。有意見認爲，台灣現在「已經是獨立的國家」；一種意見認爲，台灣只要跳出「一個中國」的論述，就自然而然地可以「立國」。這些觀點作為理論論述當無不可，但要實際應用，則都低估中國壓力。台灣不是自己說已經獨立，就真的已經獨立；也不是說不承認自己是中國的一部分，中國就會對台灣放手；更不是「中華民國」的邦交國全部斷交，其他國家就會自然地與「台灣」建交。如果事情這麽簡單，世界一定很和平。

台灣還是一個地位與前途未定的政治實體。台灣是自治的，但缺乏以獨立國家進行外交的能力，更一直被軍力強大的中國聲稱是其一部分。台灣歷史上的三個獨立時機（趕出聯合國、李登輝兩國論前後、陳水扁剛上任之時）都沒有把握，現在獨立將必然面對中國的全力攻擊。這是無法否認的。台灣要獨立，固然要在理論、經濟、外交上做多方面準備。但歸根到底，軍事能力最重要。

日前，王丹離開台灣之前，提出對台灣人民的十大建議。其中第九個建議是：「從歷史上看，很少有理想性的事業不付出代價的，很少有一個民族的獨立是和平得來的，面對中共統治下的中國，更不可能和平獨立。」「 台灣追求獨立的太陽花世代應當認識到，不懼戰，才是保障和平和安全的條件。」否則，不願流血談獨立只是嘴炮。

這個建議被藍綠兩營的人一起攻擊。但王丹的話令人深思。誠然，美國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保衛台灣，完全指望美國（甚至日本）是錯誤的。展望日後若有中台之戰，台灣難以避免中國的攻擊。最可能（又較好）的情況是，中國軍隊在台灣登陸，台灣在美日支援下抵抗，最後中國軍隊無法承受僵持的代價而撤軍。無論如何，流血犧牲是無法避免的。這時候，堅持的意志最重要。台灣如果能獨立的話，歸根到底還要靠自己的力量，美日最多只能作為盟友。況且，將心比心，你指望美國人民的子女為台灣流血，台灣人民自己卻不願上戰場，這對美國人公平嗎？

台灣承平已久，年輕一代大都不但對戰爭毫無概念，服義務兵役敷衍了事，普通年輕人的軍事技能幾乎為零。這種現狀若不改變，很難相信台灣真有獨立的能力。

※作者為國際關係評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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