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十九大）閉幕，舉世矚目的新一屆中共領導班子也於日昨揭曉。習近平在介紹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的記者會發表談話時，首先就對來自世界各地的新聞記者表達感謝，並且在致詞結束前更歡迎他們「繼續關注中共十九大之後中國的發展變化，更加全面地瞭解和報導中國。我們不需要更多的溢美之詞，我們一貫歡迎客觀的介紹和有益的建議。」

話說得很動聽，比唱的好聽。然而，就在習近平說這些話的同時，卻有多家國際媒體記者被擋在記者會會場之外，不得其門而入。他們是BBC、《紐約時報》、《衛報》、《金融時報》、《經濟學人》派赴採訪「十九大」的記者。

這種針對特定國際媒體的抵制作法相當不尋常，旋即遭到這幾家國際媒體抗議，但中國官方至今並未說明這些國際媒體被「禁入」的原因。推測其中原因，不外是這些媒體對習近平打破集體領導體制、對言論自由和公民社會的壓制力度加大，甚至出現個人崇拜、專制獨裁傾向的發展，都曾不約而同地發過警訊。

他們被「禁入」習近平記者會會場，正是因為他們沒有和其他一些媒體那樣發出「更多的溢美之詞」，而是對中國做出符合公正媒體職責的客觀報導和有益建議。

中國大陸對國際媒體採取又拉又打的兩手策略，一方面以實質利益拉攏願意配合的國際媒體，一方面用限制採訪、刁難簽證方式打壓不聽話的國際媒體。無怪乎，和《衛報》同為英國報紙的《每日電訊報》沒有受到打壓，反而在中國被奉為上賓：10月19日中國官方英文報（《中國日報》）頭版刊登搭配習近平大幅照片的報導 ----〈昂首闊步邁向「新時代」〉，英國《每日電訊報》（Daily Telegraph）24版隨即於次日以全版複製的方式刊登。

「假外媒」

廣受尊敬的英國《衛報》批評，《每日電訊報》一年至少從英文《中國日報》收取高達80萬英鎊，負責在英國轉載刊登後者宣傳意味濃厚的內容，形同把這家歷史超過160年的百年大報收編為配合中國海外宣傳的橋頭堡。除此之外，《每日電訊報》在許多與中國相關的事務上，亦多次為中國官方做辯護或做有利於中國的宣傳。

台灣媒體對這種「分而治之」的媒體操縱手法應該不陌生。就在2016年10月，北京舉行「洪習會」時，台灣 《自由時報》、《鏡周刊》、《上報》 等媒體記者亦曾突然遭到取消採訪權利，無法進入「洪習會」會場採訪。

中國大陸官方不要這些具有威望的正牌國際媒體，卻在會場裡安排了不少「假外媒」的記者，刻意營造虛假的開放形象。根據《德國之聲》報導，這次「十九大」的採訪安排，有機會提問的記者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而且記者會常點名一些外國記者提問，但這些有幸得到提問機會的「外國記者」其實是為中國媒體工作的外國人。

同樣的作法，其實在5年前的「十八大」早已用過。比方說，澳洲 Global CAMG Media International 的記者多次獲得提問機會，但每次提問都好像是故意做球給中國官員打似的。換句話說，金髮碧眼白皮膚的「假外媒」記者，扮演的其實是央視或新華社記者一樣的角色，但看在中國大陸民眾眼裡，卻營造出一種全球點讚中國，彷彿是已經成功重建天朝秩序和朝貢體系的現代版本。

像Global CAMG Media International 這種境外友好媒體為數不少，性質上屬於中國2002年「文化走出去」政策，以及2008年以後「大外宣」政策下，用無數銀彈建立的境外友好媒體網絡的一部份，而這個境外媒體友好網絡已經遍佈全球各地。

從這些又拉又打的策略和魚目混珠的作法可知，對中國大陸官方而言，媒體不分國際國內，只分聽話和不聽話的。

中國特色獨裁統治形象翻轉

幾年前，大陸流亡知識份子何清漣女士即曾點出中共加大力度對外宣傳的真正意圖：

中共為了傳達自己的意念，不惜揮灑重金扶植各種外宣媒體，目的是滲透並控制全世界的媒體，讓這些海外媒體在重大事件、人權問題上絕對與中共喉舌的媒體一致，幫中共說話，迷惑國際視聽，另一方面又將這些文章出口轉內銷哄騙中國民眾。

這種「軟實力」的追求和向外投射，對國際媒體（以及港台媒體）已經發生若干作用，輕則自我審查、放棄媒體使命，重則利益交換，狼狽為奸。隨著習近平成為「全世界最有權力的領導人」，配合「一帶一路」、「亞投行」等新一波的銀彈攻勢，再加上美國川普總統自毀西方盟邦關係和民主政治的基本信念，「十九大」以後的「中國模式」已經在全球各地水漲船高，得到越來越多謬讚，形成一道中國境內腴詞頌聖與境外曲意迎合之間相互襯托的風景。

根據皮優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的「全球受歡迎度調查」，近年來中國在全球的受歡迎度大幅提昇，美國則不斷下跌，已形成美中受歡迎程度幾乎不相上下的狀況。中國特色獨裁統治已成功翻新了它的全球形象，而人們對民主自由和人權正義的信念正在弱化、甚至倒退。這一方面是中國紅色政權的成功，也同時是民主自由與人權正義價值的失敗。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通過「十九大」的華麗政治儀式，對岸這個「新極權式黨國」（a neo-totalitarian party-state）已變得更加自信和鞏固。雖然無法預判這個局面會延續多久，但可以確定的是，中國人民、全世界（以及特別是台灣）不可能不為這個「習近平新時代」付出代價，問題在於會付出多大的代價？面對「習近平新時代」的挑戰，我們需要對這個新極權式黨國有更多的認識，但放棄「十九大後（中國民主或兩岸關係前景）會更好」的片面幻想症，可能是當下必須有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