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濠仲專欄:是嗎 我真羨慕你們國家的議員

李濠仲 2018年01月23日 07:00:00
相較台灣,挪威國會議員因為身分關係所得到的特殊禮遇可謂少之又少。(挪威國會/圖片取自維基百科)

相較台灣,挪威國會議員因為身分關係所得到的特殊禮遇可謂少之又少。(挪威國會/圖片取自維基百科)

近年有數位挪威國會議員受邀出國訪問,啟程前,依照當地民航法規,機場對國會議員並沒有「禮遇通關」設計,所以儘管當中不乏資深議員,他們也得和所有乘客一起排隊接受安全檢查。

 

抽出皮帶、脫掉鞋子、卸下大衣,把隨身瓶子裡超過100cc的液體倒掉,老老實實依照出境告示進行。別想要有哪位機場高層出面笑盈盈地對你說:「來來來,委員,這邊請。」以此引領你省去那道惱人的程序。

 

北歐階級扁平化,不僅發生在一般職場,也包括政治人物和普羅大眾之間。當地國會議員搭飛機(即便是公務)也得照章行事的作風,除了幾個北歐國家自己見怪不怪,在很多外人眼裡依舊感到非常新鮮。當時即有外媒記者以此為題進行報導,字裡行間,對挪威平權社會有很大的肯定。

 

在訪問當地國會議員對自己「沒有機場禮遇通關」的反應時,有外媒記者隨口褒揚「真羨慕你們國家的平等氣氛」。受訪的議員則反問,你們國家的國會議員難道有專屬禮遇?外媒記者答:「有的,還有機場VIP室可供使用。」隨後又補充一連串身為國會議員在他們國家所能得到的特殊權力。挪威國會議員聞之後笑稱:「是嗎?我真羨慕你們國家的國會議員。」

 

挪威屬於內閣制國家,選制上選民只選黨而不選人。黨性色彩遠遠強過個人形象,國會議員並不見得都是大家耳熟能詳的角色。至於為了讓選民認出自己,進而刻意訂製繡有個人名字的背心,走到哪都穿著它以為對外識別,則是頗蠢的一件事。若非經常在媒體上露臉,很多時候就算有國會議員在街角咖啡店點咖啡,也未必會被人認出來。

 

加上深受「楊特法則」影響的社會,相當程度稀釋掉了個人英雄主義,政治強調的是共識決,他們相信國家的發展,多是建立在集體的智慧,而非鶴立雞群的獨特表現。「平等主義」在挪威這一個從來沒有過「貴族傳統」的斯堪地那維亞小國實踐得尤為徹底。

 

一個挪威人認識總理的機率,或認識某個認識總理的人的機率,會是瑞典人的兩倍,是西班牙人的八倍。可以想像,假如這機率移轉到任何其他國家,有可能為「特權關說」帶來多大的動力,但在此地卻未必發揮得了甚麼作用。

 

每年挪威國會正式開議前,照例會邀請國王前往國會發表演說,而後由總理陳述國情報告,總理再將書面報告呈交國王批示。而即便在君權神授的國王面前,總理遞交報告的姿態,甚少畢恭畢敬、雙手奉承,更多時候像是隨手(單手)送上。其間「君臣之禮」,完全不符我們的刻板想像。

 

面對王權如此,機場安檢人員對國會議員又有必要差別對待?遑論專人接機、送機這些儀式性也好,圖求方便也好的階級禮遇設計。

 

要了解北歐政治,未必是透過社會主義,而是透過對各種形式特權都採懷疑態度的盧梭即可。對盧梭這樣一個極端的平等主義者而言,特權只會毀掉一個人的完整性。他相信,真正的尊敬(尊重),唯有在兩個平等的個體之間才有可能發生。

 

前不久媒體披露,有立法委員向外交部長李大維抱怨自己出國考察,外交部外館館長竟「沒有準時接機」,還以「便當款待」。立委這類抱怨通常和自己代表的民意無關(更多時候他們甚至希望立委們行事能更獨立自主一點),而是關乎身居權位者的顏面問題。

 

直到今天,一種需要對從政者特別待之的心理,縱使是民選公職,也像政府機關裡的官僚文化一樣,緊緊吸附在公家機關的每個層面。大至立法委員出國未獲外館悉心接待而覺受辱,小至警察臨檢沒有認出自己是堂堂地方議員而大發雷霆,都有太過習慣把民選公職的尊榮,建立在枝微末節父權虛榮上的毛病。

 

相信當初那位說出「是嗎?我真羨慕你們國家議員」的那位挪威國會議員,一旦真切了解那樣環境底下塑造的國家面貌,必定會收回這句話,且很慶幸自己必須站在安檢門前抽出皮帶、脫掉鞋子、卸下大衣,把隨身瓶子裡超過100cc的液體倒掉,旁人則自顧自談笑自若,沒有任何人把你當一回事。

 

※作者為《上報》主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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